第一百二十四章 不可能是他
六个月后的北欧小镇,像被上帝遗忘在冰原的一粒琥珀,寂静,冷清。
慕瓷买下的这栋带着小阁楼的木屋,此刻正应景的漏着水。
屋顶在昨夜,一场突如其来的冻雨后开了天窗。
厨房的水管也漏了。
这已经是她这个月,第三次联系小镇上的管理机构了。
可惜他们效率极低。
可能是因为居民少,再加上是唯一的“杂事处理所”,所以格外难沟通。
“杰森。”
慕瓷握着手机,声音压着濒临爆发的火气,“我再说最后一遍,屋顶在漏,水管在喷。
而我下午还要去医院,如果中午之前,你再不派人彻底解决这些问题。
那下个季度的管理费,你就一分也别想拿到了。
而且我还要控告你售卖简陋房屋,赔偿我的损失费。”
电话那头传来杰森慌张的声音:“慕小姐,你先冷静,这次绝对,我发誓,派去的绝对是镇上最好的。
他要是修不好,我不仅退费,我……我亲自去给你修屋顶。”
杰森是机构里唯一的华人雇员。
也是慕瓷在这异国他乡,为数不多能顺畅沟通的人。
他的保证,勉强压下了慕瓷的烦躁。
挂了电话,慕瓷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马上就十点了,父亲住在镇上的康复中心,医院通知下午一点要去做定期检查。
时间不多了。
她烦躁的在画纸上画了几笔,发现滴滴的滴水声,特别扰乱思维。
慕瓷干脆脱了围裙,坐到沙发上刷着手机,目光时不时扫向窗外通往木屋的路。
半小时过去,小径上依旧空无一人。
慕瓷的耐心即将耗尽。
她抓起手机准备再催,屏幕却先一步亮起,
是杰森的短信:【人马上到,绝对靠谱,别担心,就是……样子可能有点特别,别被吓着哈!】
几乎在短信提示音落下的瞬间,门铃响了。
慕瓷松了口气,快步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
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整个狭窄的门框。
他穿着一件半旧的深蓝色工装,外面套着机构统一发放的荧光背心,胸口别着工牌。
然而,慕瓷的心脏却猛地一缩。
男人的脸上,戴着一副遮住了半张脸的银质面具。
只勉强露出一双,几乎看不见的眼睛。
略显凌乱的深棕色刘海,遮住了未被面具覆盖的眉骨。
只在那浓密的发丝缝隙间,隐约透出一抹极寒的碧色眸光。
那眼神,没有丝毫属于维修工的质朴或讨好。
只有一种几乎能冻结空气的森然冷意。
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穿透门板,朝慕瓷直逼而来。
她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手指瞬间扣紧了门把手,警惕的和门外那双碧眸对视。
第六感告诉她,这和维修工有些特别。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拉开了门。
冷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扑进来。
“你……是杰森派来的?”
慕瓷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目光审视的落在他胸前的工牌上。
又迅速扫过他面具下,那双冰冷的碧眸。
男人没有出声,只是幅度极小的点了一下头,动作带着冷傲。
慕瓷的视线下意识,落在他支撑身体的腿上。
工装裤包裹下的右腿,似乎有些异样地微微弯曲着,重心明显偏向左边。
她心里的疑虑更重了。
这身形气质,这沉默的姿态,哪里像个靠手艺吃饭的工人?
慕瓷既警惕又没办法。
“进来吧。”
她侧身让开,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转身,指了指通往阁楼的楼梯和厨房的方向。
“漏水的地方主要在阁楼天窗下面,还有厨房那个水槽**管接头也松了,一直在滴水,我……”
慕瓷一直走在前面带路,话说到一半,却发现身后的男人并没有跟上来。
她疑惑的回头。
只见男人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按住自己的右腿膝盖,
正一步一顿,试图迈过那道并不算高的门槛。
他的动作异常艰难,每一次挪动身体都伴随着明显的颤抖。
面具覆盖下的额角,在昏暗的光线下,清晰的渗出细密的汗珠。
可他却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吃力的样子,仍努力甚至加快速度跟上她的脚步。
慕瓷的心猛的一揪。
“你的腿……”
她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吃惊,“是瘸了吗?很严重吗?”
她快步走回门边,“要不你先回去吧?我跟杰森说换个人来,房顶那么高,你这样子怎么爬?”
男人抬起眼,那双冰冷的碧眸,穿过面具和发丝的缝隙看向她。
没有愤怒,没有辩解,只有一种沉沉的,几乎化不开的郁结和受伤。
像被主人嫌弃的大型犬科动物。
慕瓷被他眼中的情绪刺了一下。
连忙解释:“我不是嫌弃你,真的,我只是……只是担心你腿不方便,爬梯子上房顶太危险了,万一摔下来……”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男人已经沉默着,推开了她试图搀扶他的手。
并且迈着坚定的步伐,一步一步,朝着楼梯走去。
看着他倔强的背影,每一步都牵扯着腿伤。
身体因为用力而微微发颤,汗水浸湿了工装的后背。
慕瓷的心头,莫名的泛起一丝酸涩。
她不再多言,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看着他终于挪到阁楼入口。
然后动作虽然缓慢却熟练的架好梯子,检查工具,开始处理漏水的屋顶。
他的手法极其专业利落,即便动作受限于腿脚不便,也丝毫不显拖沓。
慕瓷悬着的心稍稍放下,甚至主动给他递水,帮忙递送工具。
男人接过水杯或工具时,会微微欠身点头示意。
动作带着与这身工服格格不入的绅士,但依旧沉默。
这份过分熟悉的冷漠,让慕瓷心头那点怪异感再次升起。
她觉得这种感觉,不像是第一次见的维修工。
倒像是……
一个荒谬又让她心惊的念头,不受控制的冒了出来。
裴燕霆……?
不,不可能。
慕瓷立刻掐灭了这个荒唐的想法。
那个站在欧洲金融界顶端、睥睨众生的男人。
怎么可能出现在这极北小镇,穿着廉价的工装,戴着面具,做一个卑微的维修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