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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二团团部设在一处破败的地主大院里。
气氛,压抑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团长孔捷,人送外号“孔二愣子”,正背着手,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老虎,在指挥部的地图前烦躁地来回踱步。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布满了阴云,每走一步,脚下的地板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桌上,一份刚刚送来的战报,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火辣辣地抽在他的脸上。
一营进攻王家集据点失利,伤亡三十七人,耗弹近千发,结果连鬼子的毛都没摸到一根!
“废物!一群废物!”孔捷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碗里的水都溅了出来“一个营!三百多号人!打他**一个鬼子加强小队,打成这个熊样!他钱伯钧的脸是铁打的吗?老子的脸还要不要了?”
旁边的政委和参谋长,一个个噤若寒寒,大气都不敢喘。他们知道,团长这是真发火了。新二团组建以来还没吃过这么憋屈的亏。
“报告!”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通报。
孔捷抬头一看只见一营营长钱伯钧,吊着胳膊,低着脑袋,像个斗败了的公鸡,挪了进来。
“你他**还有脸回来?”孔捷的火气“噌”的一下就顶到了脑门上,指着钱伯钧的鼻子就破口大骂,“三百多号人,让你小子带出去遛了一圈,就少了三十多个!你当老子的兵是大风刮来的?啊?你说!这仗是怎么打的?”
钱伯钧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但最终只是颓然地垂下了头,声音嘶哑地说道:“团长……我……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牺牲的弟兄们……我指挥失误,我认罚!”
他这副光棍的样子,反倒让孔捷一肚子火没处发。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正想再骂几句,却突然发现,钱伯钧的神情,有些不对劲。
他虽然垂头丧气,但那眼神深处,却没有打了败仗的绝望和沮丧,反而……反而像是有团火在烧!那是一种混杂了羞愧震撼激动和……狂热的复杂光芒。
“你小子……”孔捷眉头一皱,感觉有些莫名其妙,“这是打了败仗,还是捡了金元宝了?怎么这副死了亲爹又中了状元的德行?”
钱伯钧闻言,身子猛地一震。他抬起头,看着孔捷,嘴唇哆嗦了半天,最终从他那只完好的手里,宝贝似的拿出了一样东西。
是一个铁皮罐头。
上面印着几个歪歪扭扭的日文字,和一头看起来就很好吃的牛。
“这是……”孔捷一愣。
“牛肉罐头。”钱伯钧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梦呓般的语调,“坂田联队出产的味道……应该不错。”
“放屁!”孔捷更火了,“老子问你仗是怎么打输的你给老子拿个罐头出来干什么?你小子是不是被打傻了?”
“团长,我们回来的时候,遇上独立团了。”钱伯钧没有理会他的怒火,只是自顾自地说道。
“独立团?”孔捷的火气,瞬间被这个名字浇灭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他叹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下来:“李云龙那小子……唉,他怎么样了?苍云岭那边,怕是凶多吉少了。旅部都准备派部队去给他们收尸了。”
在他看来李云龙被坂田联队一个整编的精锐联队包围,能突围出来都算是奇迹,全军覆没才是正常结局。
然而,钱伯钧接下来的话,却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他耳边轰然炸响。
“团长……坂田联队……被李团长全歼了。”
“什么?”孔捷的眼珠子,瞬间瞪得像铜铃,“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坂田联队,被独立团,在苍云岭正面突围战中,全歼了。”钱伯钧一字一顿,无比清晰地重复道。
指挥部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孔捷和旁边的政委参谋长全都像被点了穴一样,僵在了原地。他们张着嘴,脸上写满了荒诞和不敢置信。
“钱伯钧!”孔捷的声音,都在发颤,“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谎报军情,是要枪毙的!”
“我没有谎报!”钱伯钧的腰杆,猛地挺直了!他将怀里那一大串罐头,“咣当”一声,全都放在了孔捷的桌子上,又将那些缴获的药品和绷带,一一摆开。
“这些都是李团长送的!他说……他说看我们太穷酸,他看着都寒碜!”
“我们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带着他的部队回家。全团三百多人,人人骑着高头大马!后面还跟着几百匹骡子,驮着山一样的武器弹药!还有……还有四门九二式步兵炮!”
“轰!”
钱伯钧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孔捷的心上!
骑兵!
山一样的物资!
四门九二式步兵炮!
孔捷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踉跄着走到桌前,拿起一个牛肉罐头,又拿起一包日式止血粉,那冰冷的触感和真实的质感,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幻觉!
“他……他李云龙……他把坂田的军火库给抢了?”孔捷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嫉妒和困惑。
“不。”钱伯钧摇了摇头,眼神中那股狂热的火焰,再次燃烧起来“李团长不是抢,他是凭本事,硬生生打下来的!”
紧接着他将李云龙那番关于如何攻打王家集据点的“战术复盘”,原原本本,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他讲得眉飞色舞,充满了对那种全新战术的向往和崇拜。
而孔捷,则听得心惊肉跳,冷汗直流。
他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指挥官,他比钱伯钧更能听出李云龙那番话里所蕴含的含金量!
居高临下!火力压制!重点清除!侧翼突袭!
这……这简直就是把一场复杂的攻坚战,变成了一道清晰明了的数学题!每一个步骤,都精准地踩在了战争的脉搏上!
孔捷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自己之前的作战部署――正面强攻,侧面佯动……
跟李云龙的战术一比,自己那套打法,简直就跟三岁的孩童拿着木棍打架一样,幼稚可笑!
一种巨大的羞愧和震撼,瞬间淹没了他。
他一直以为自己和李云龙、丁伟是“晋西北铁三角”大家水平都在伯仲之间,李云龙那小子,不过是胆子更大,更不守规矩罢了。
可现在他才发现,人家……人家早就在另一个维度了!
那是一种他无法理解,却又不得不服的战术思想上的降维打击!
“他……他还说什么了?”孔捷的嘴唇,有些干涩。
钱伯钧的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表情,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李云龙最后那句话,原封不动地学了出来。
“李团长说……让您备上好酒,亲自去他独立团……拜师学艺。”
“还说……学费,可不便宜。”
“砰!”
孔捷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一脚,狠狠地踹在了身旁的椅子上,那把可怜的椅子,瞬间四分五裂!
“他**李云龙!”孔捷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脖子上青筋暴起,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公牛!
“反了!反了天了!他小子打了几个胜仗,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还让老子去给他当学生?”
“他算个什么东西!老子参加革命的时候,他还在家玩泥巴呢!”
他气得在屋子里团团转,破口大骂,把李云龙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政委和参谋长连忙上前劝阻,生怕他气坏了身子。
然而,骂着骂着,孔捷的声音却渐渐小了下去。
他停下脚步,死死地盯着桌上那个牛肉罐头,眼神变幻不定。
有愤怒有不甘有嫉妒……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勾起来的强烈到极致的好奇和不服输的劲头!
他想不通!
他实在是想不通!
李云龙那小子,到底走了什么**运?或者说他到底用了什么妖法,能在短短几天之内,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行!
老子必须亲自去看看!
我倒要看看他李云龙的独立团,是不是真的鸟枪换炮,变成了三头六臂!我倒要问问他,他那满肚子的鬼主意,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
“备马!”
孔捷猛地一挥手,眼中重新燃起了熊熊的战意!
“政委,你留在团里看家!参谋长,带上警卫排!跟老子走!”
“去哪儿啊团长?”参谋长小心翼翼地问道。
孔捷一把抓起桌上的牛肉罐头,狠狠地咬了一口,然后将罐头“砰”的一声,重新砸在桌上,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去独立团!”
“老子倒要看看他李云龙的学费,到底有多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