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到……”
赵翊身着皇帝常服,跟邻家老太爷似的叉着腰、打着哈欠就被宫女太监簇拥着进来了。
“大秋天的众卿的火气怎么这么大,朕隔着重重宫墙都能听到你们吵嘴,要不要再给你们熬点绿豆汤降降燥啊?”
迫不及待想看这些人嘴脸的他,足足比以往早起了半个时辰。
看着他们五颜六色的脸,果真是没辜负自己早起啊。
奉茶的王吉祥:“……”
那是你隔着重重宫墙听到的吗?
明明就是你专门派人去听了,然后学给你听的好不好?
赵翊坐在龙椅上,身子微微前倾:“都说说吧,大早上的吵什么呢?”
吵什么,陛下你还不知道吗?
崔延龄低着头不说话,自从潘怀民的事儿过后。
他在早朝上就已经是十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了。
李瑜倒是也理解。
换了他还有半年就退休,那他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李瑜站了出来:“陛下,诸位同僚在谈论清丈江南田亩之事,众人谈论得稍微激烈了一些。”
不过还好,暂且还没有打起来。
赵翊假装不解地道:“这又有什么好谈论的,西南、华南的土地清丈,咱们早就已经开始了。”
“那时候,怎么没见诸卿如此激烈谈论?”
别的地方甚至不需要考成法,也不需要统一的丈量工具,就能大概顺利地把事儿给办了。
“陛下,万万不可啊……”
王世贤几乎要扑倒在地上,他老泪纵横声音哽咽,仿佛这是什么大逆不道、亡国灭种的事。
胡人掠地攻城的时候,他表示只怕都不会这么慌乱。
“臣听闻陛下不仅要丈量田亩,还要修改税法万万不可啊陛下,这是祖宗之法啊。”
“此乃太祖高皇帝钦定良法,施行六十余年天下皆赖以此法方安定至今,岂可轻言更易?”
“再说这清丈田亩……这实在是扰民太甚。”
“江南乃朝廷膏腴之地,关乎社稷根本,若因清丈激生民变,动摇国本……可怎生是好啊?”
他说得捶胸顿足,引得不少守旧官员面露戚戚之色,纷纷出列进行附和,请皇帝收回成命。
刑部侍郎季言忍不住道:“祖宗立法为的是江山永固百姓安康,如今法弊至此,不正说明此法已不合时宜?”
当变则变才对嘛。
王世贤等人却指着季言怒骂,说他居然说太祖之法不好。
陛下应该治他的罪,罢他的官!
季言:“……我?”
他什么时候说太祖之法不好?
他只是说不合时宜了好吗?
李瑜眼底有些冷,看来这事儿自己想独善其身肯定不行。
既然他李瑜不能独善其身,那大家伙儿就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赵翊指着王世贤道:“就你吵吵得最厉害,来来来,你告诉朕清丈西南、华南田亩的时候你怎么就不吭声了?”
王世贤表示那些穷地方,和江南这种地方不一样。
皇帝问如何不一样,他又支支吾吾地说不明白。
李瑜的大拇指点了笏板两下,一直注意着他的吴景诚收到信号,立刻就给刘文柄使眼色。
刘文柄接收到信号,立刻便站了出来参他一本。
“陛下,臣知道王侍郎说的不一样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赵翊抬抬手,示意他说来。
刘文柄立刻道:“臣听闻王侍郎家族在江南拥有四千亩良田,可户部的册子只有一千四百亩。”
“只怕王侍郎是生怕丈量到他家去,到时候数量对不上,又得罚钱又得罢官说不定还得治罪所以害怕吧。”
大雍律甲科京官一品,免田一千亩,以下递减。
八品免田四百亩。
外官减半。
“刘文柄你血口喷人。”
王世贤惊惧地瞪大了眼睛,怎么刘文柄连这事儿都知道了?
“陛下,刘文柄这是血口喷人,他想要构陷臣呐陛下。”
还不都是因为朝廷的赋税太重,给官员们的恩典又实在太少,他才迫不得已这么干罢了。
刘文柄冷哼一声,朝皇帝作揖道:“臣有没有构陷王侍郎一查便知,不如就先从松江府王侍郎一族开始吧。”
王世贤想说什么阻止这事,可赵翊已经爽快地应下了。
“准!”
王世贤满脸灰白地退了下去,已经在心里开始盘算着,自己大概要遭到什么惩罚了。
至于如何和变法派打嘴仗,他已经没有这个心思了。
他都自身不保了好吗?
没用的东西!
“启禀陛下。”
严云阶垂下眼睑在心中暗骂一声,才从队列中走了出来。
“江南田土阡陌纵横,要清丈又谈何容易?”
“过程需要耗费几何?耗时几许?”
“此令一下必使天下胥吏闻腥而动,必借机敲诈勒索鱼肉乡里,到时候良田变荒土,富户成流民啊陛下。”
“臣恳请陛下为天下百姓计,收回成命啊陛下。”
他这副为民请命、痛心疾首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好官儿,偏偏李瑜今日整的就是这种好官。
李瑜的大拇指在笏板敲了三下,吴景诚便自己站了出来。
“陛下,方才在宫门口,严雪堂话里话外不敬陛下。”
“甚至说出了什么朝廷是不是嫌江南给的钱少,这种表面骂朝廷,实际上却是在骂陛下的话。”
“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臣怀疑严雪堂有谋反之心。”
严云阶脸色骤变,连忙跪地辩解:“陛下臣绝无此意,那只是一时口快并非不敬。”
谋反?
他一个没有兵权,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儿哪里能有这个本事啊?
不过就是为了几个钱的小事,至于扣这么大顶帽子下来吗?
赵翊冷笑一声:“既然是一时口快那就说明你确实这么说过,朕倒是不知朕竟然是江南的长工了。”
朝廷正常收税,竟然成了他们恩赐朝廷的?
“禁军何在?”
“将严云阶给朕拖下去,杖一百改改这嘴快的臭毛病。”
王吉祥看了眼李瑜面无表情的脸,再想着皇帝对变法的决心。
于是便看了自家干儿子一眼,只给了一个眼神,王怀恩便看懂了并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今日若是不见点儿血,只怕这些人还要作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