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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
闻太傅伸出手指,直直地指着闻经武,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饱经风霜的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阿绾装作不曾见过这等阵仗,吓得小脸煞白,连忙躲到了闻经武的身后,瑟瑟发抖。
闻经武见祖父气成这样,也怕他老人家一口气上不来,急忙上前一步,挡在阿绾面前。
“祖父,您先息怒,别气坏了身子。”
“孽障!我打死你这个孽障!”
闻太傅终于吼了出来,声音嘶哑,抓起旁边石桌上的茶杯,就要朝闻经武砸去!
“祖父!”
闻经武不闪不避,提高了音量。
“她只是一个无处可去的孤女!您难道要孙儿见死不救吗?”
“她手臂断了,被人追赶,若不是我,她恐怕已经被卖入青楼,此生都毁了!”
“她只是个女子,手无寸铁,能有什么威胁?”
闻言,闻太傅高举着茶杯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目光,越过闻经武的肩膀,落在了刚探出半个脑袋,满眼惊恐的女孩身上。
女孩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右臂吊着夹板,缠着厚厚的绷带。
那张酷似晏清的脸上,此刻没有半分清冷孤傲,只有小动物般纯粹的、无辜的恐惧与可怜。
闻太傅毕竟是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的太傅。
他可以对孙儿狠心,却做不到对一个已经如此凄惨的弱女子赶尽杀绝。
“唉——”
一声长长的、充满了无奈与疲惫的叹息,从闻太傅的口中吐出。
他缓缓放下茶杯,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
随后狠狠地瞪了闻经武一眼,眼神里充满了警告。
“暂且……让她留下。”
“找个可靠的婆子看着,不许她踏出这个院子半步!”
说完,闻太傅再也不看那张让他心烦意乱的脸。
一甩袖袍,转身离去。
闻经武看着祖父离去的方向,紧绷的脊背,终于缓缓松懈下来。
他转过身,对上了阿绾感激的清澈眼眸。
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的静思苑,似乎都跟着多了一点生气。
……
次日,养心殿。
殿内檀香袅袅,气氛肃穆。
闻太傅正襟危坐于上首,声音沉稳洪亮。
正引经据典,侃侃而谈。
晏清端坐于案前,一身常服神情专注。
晏清听得认真,偶尔还会执笔在面前的宣纸上记下要点。
一切都与往日授课时无异。
陪坐于侧的闻经武,却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他挺直着背脊,目光看似落在前方的书卷上,实则思绪早已飘散。
手藏在宽大的袖袍之下,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个精致的木盒。
盒身由上好的紫檀木制成,触手温润。
盒内,静静躺着一只温润通透的羊脂白玉镯。
赫然就是他先前在琳琅阁亲手挑选的那只。
闻经武眼波微微闪动。
一心想着怎么才能借口把玉镯送到晏清手中,心跳也不觉跟着乱了节拍。
闻经武不由得想到昨天带回府的阿绾。
阿绾的身形和面貌都与晏清相似。
可终究不是同一个人。
一个是惹人怜惜的孤女。
而另一个则是高居庙堂遥不可及的帝王。
闻经武也不知这玉镯,他到底该不该送?
又该以何种名义送?
这时,闻太傅讲学的声音忽地一顿。
他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目光,扫向了自己的孙儿。
“经武。”
闻太傅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为君者,需耳听八方,心系天下。若神思恍惚,心有旁骛,又如何能辅佐君上,洞察秋毫?”
这话既是提点也是敲打。
殿内的空气瞬间凝滞了几分。
晏清握着笔的手也微微停顿。
随即抬眸看向闻经武。
触碰到晏清的眼神,闻经武心头一凛,猛地回神。
随即迎上祖父责备又关切的眼神,脸瞬间变红。
“经武……知错了。”
闻经武起身颔首,声音有些干涩。
袖中的手,却不由地将木盒握得更紧了。
视线终是忍不住,再次飘向晏清。
只一瞬,便又仓皇地收回。
晏清的目光,与闻经武短暂交汇后,又若无其事地垂下,继续看向书卷。
神色如常。
被看的闻经武却不由得红了耳根。
闻太傅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又急又气。
忍不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授业结束时,宫人奉上清茶。
闻太傅端起茶盏,本想再开口借机督促几句。
可当他看到自家孙儿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只觉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心里焦急,却无从插手。
最终,闻太傅只得将满腔的无奈,化作一声长叹。
索性眼不见为净。
闻太傅放下茶盏,寻了个由头,便拂袖起身转身朝殿外走去。
偌大的养心殿,瞬间只剩下晏清与闻经武二人。
晏清见授业时辰已过,也搁下笔准备起身离开。
“殿下。”
闻经武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他款步上前,依旧停在晏清三步之外躬身行礼。
“臣,有要事禀告。”
晏清转过身,看着闻经武。
此刻的闻经武,脸上已不见方才的局促与羞赧,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肃然。
晏清微微颔首,清冷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讲。”
闻经武抬起头,视线扫过一旁侍立的翠欢,意有所指。
晏清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对翠欢道:“去殿外备些茶点来。”
翠欢愣了一下,有些不解。
往日里,闻经武与晏清交谈从不避讳她。
但主子的命令,翠欢不敢不从。
“是。”
翠欢恭敬地应了一声,躬身退下,并体贴地将殿门轻轻合拢。
“吱呀——”
殿门闭合,隔绝了内外。
殿内光线一暗。
闻经武收敛了所有外放的情绪。
他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
“陛下,您可否还记得先前关于刑部尚书周延一案?”
晏清眸光一凝,示意闻经武继续。
“此前,萧凌元在发现特供纸张背后有周延的手笔时,并未让周延开口,甚至迫切地堵住了周延的嘴。”
“但臣还是听到周延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萧将军……”
闻经武顿了顿,继续说道。
“臣入职户部尚书后便暗中探查,发现周延只是被关在天牢里,并无人审问……”
晏清闻言瞳孔猛地一缩。
萧凌元……是在掩盖真相?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延的背后,到底还站着谁?
难道最近萧凌元所展示出来的都是假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