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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狱卒在一间最深处的牢房前停了下来。
“大人,赵福就关在里面。”
闻经武心头一紧,示意狱卒开门。
“吱呀——”
牢门被推开,一股更加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腐肉的气息,汹涌而出。
牢房内,光线黯淡,仅凭墙角一豆如鬼火般的油灯照明。
闻经武定睛看去,下一瞬,胃里猛地一阵翻涌,险些当场吐出来。
这哪里还是一个人!
只见房梁正中,一根粗大的铁钩自上垂下。
赵福此刻正像一块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破布袋般,软塌塌地悬挂在铁钩之上。
他的头无力地垂着,身上衣衫褴褛,浸透了暗红的血迹。
十指血肉模糊,指甲盖像是被人生生剥落,呈现出可怖的惨白色。
双腿以一种诡异至极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已经被酷刑生生打断。
而赵福的脸,更是凝固着死前极致的痛苦与恐惧,双眼圆睁,仿佛看到了什么世间最恐怖的景象,死不瞑目。
空洞的眼神,正直勾勾地瞪着牢门的方向。
“呕……”闻经武再也忍不住,猛地侧过身,干呕起来。
翠喜面色一变,快步上前,先是探了探赵福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颈侧。
片刻之后,翠喜转过身,对强忍着不适的闻经武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冷沉。
“闻公子,他已经死了。”
死了!
闻经武只觉得一股寒意让他浑身冰凉。
唯一的线索,又断了!
就在闻经武竭力平复胸中翻涌的恶心与彻骨的寒意的时候,牢房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哦?这不是闻太傅家的公子吗?”
闻经武猛地回身,只见昏暗的灯光下,刑部尚书周延一身绯红的官袍格外刺眼。
周延的身材有些干瘦,一双三角眼闪烁着精明而审视的光芒,此刻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闻经武。
“不知闻公子深夜到访我这刑部大牢,有何贵干?”
周延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闻经武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下官奉祖父闻太傅之命,特来刑部,向库丁赵福询问一些关于忠魂坛**之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声音带上了一丝压抑的怒火与痛惜。
“却没想到,还是来迟一步,赵福他已经死了。”
周延闻言,那双三角眼微微挑了挑,脸上却不见丝毫意外之色,仿佛一切尽在意料之中。
“哦,原来是为了此事。”
周延慢条斯理地踱步走进牢房,看了一眼悬挂着的赵福,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闻公子,你确实是晚来了一步。”
“这赵福,嘴硬得很,受不住刑,刚招供完所有罪状,便趁着守卫不备,一头撞在墙上,自尽了。”
撞墙自尽?
闻经武看着赵福那双腿扭曲的惨状,还有那被剥落的指甲,心中冷笑。
如此酷刑之下,他还能有力气撞墙自尽?
这说辞,简直是欲盖弥彰!
周延仿佛没有看到闻经武眼中的怀疑,自顾自从袖中取出一张染着暗沉血迹的薄纸。
“喏,这是他死之前,咬破了手指,写下的血书供状。”
他将那份所谓的“血书”递向闻经武。
就在闻经武下意识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那份血书的瞬间。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如闪电般从他身侧探出,先一步将那份血书稳稳接了过去。
闻经武心中一惊,猛地转过身。
只见萧凌元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这刑部大牢。
此刻,萧凌元正捏着那份血书,眼底寒光一闪而过。
刑部尚书周延脸上原本皮笑肉不笑,在看清来人是萧凌元的刹那,瞬间凝固。
下一瞬,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那点刻意装出来的从容与讥讽荡然无存,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惊骇与慌乱。
“萧……萧将军……”
周延的声音抖得不成调,与方才对闻经武的倨傲判若两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便要跪下行礼。
然而,萧凌元却连眼角都未曾施舍给他半分。
他只是垂眸,看着手中那张薄薄的,却浸透了腥臭血气的“血书”。
指尖轻轻捻过纸张,冰冷的目光,仿佛要将这纸上的每一个字都剜出来细细审视。
周延僵在那里,跪也不是,站也不是,额上的冷汗已经涔涔而下,浸湿了鬓角。
牢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萧凌元冰冷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念着血书上的内容。
“罪囚赵福,勾结钦天监监正李顺,利用职务之便,窃取武库司废弃受潮硝石……”
萧凌元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几乎喘不过气来。
“伙同数人,秘密研制**,藏于忠魂坛,意图不轨……”
周延此刻已经抖如筛糠,冷汗几乎浸透了官服。
萧凌元念到最后,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弄。
“只因看不惯当今陛下耽于享乐,不思朝政,欲为民除害,匡扶社稷?”
话音落下,萧凌元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
“呵。”
翠喜和翠欢站在闻经武身后,听到这声冷笑,身子皆是控制不住地微微一颤。
她们太熟悉萧凌元这个样子了。
说明萧凌元此时已经十分愤怒,如同暴风雨来临前最可怕的宁静。
萧凌元抬起眼,目光并未看向周延,而是再次落回那张血书上。
手指在那粗糙的纸面上轻轻摩挲着,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片刻,萧凌元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起。
这纸张不对。
寻常百姓家中,或是市井流通的,多是黄麻纸,纸质粗疏,颜色泛黄。
而手中这张,虽然染了血污,却依旧能看出其底子远非普通黄麻纸可比。
纸面相对平滑,纹理均匀细密,入手带着一种特殊的韧性。
凑近鼻尖,除了血腥味,似乎还隐隐能嗅到一丝极淡的草木清气。
萧凌元眼底寒光一闪。
这是户部特供上造的公文用纸!
一个兵仗局的卑微库丁,在严刑拷打之下奄奄一息的囚犯。
从何处得来这户部特供的纸张书写血书?
又如何能在十指尽废的情况下,写下这字迹虽潦草却依旧可辨的供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