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巨弓武者的尸体自半空坠落,砸在嶙峋的碎石堆上,再没了声息。
弥漫的烟尘中。
那道贯穿他眉心的暗金色流光,划出一圈弧线,没入一道凭空浮现的轮廓之中。
身影由虚转实,从阴影中飘然落下。
不是陈平渊,还能是谁。
他走到弓手尸体旁,熟练地摘下对方的空间戒指,随后将尸体与武器一并收走。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这本就是一场为对方量身定做的狩猎。
从感知到弓手准备发出求援信号的那一刻,陈平渊就放弃了拦截全部光箭的念头。
他选择用自己的身体,去硬接那第三支箭。
以身诱敌这种小战术,前世倒也用过几次,还算熟络。
这一次,结果也一如所料。
陈平渊抬手,手掌轻轻捂在自己小腹那个前后通透的血窟窿上。
伤口处,新生的肉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交织蠕动,带来一种酥麻的异样感。
他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
感觉……还不错。
青衣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这一次,她的语气中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惊叹。
“公子的战斗当真极致。”
“示弱、卖破绽、技能配合,再用重伤引诱对方……这一连串的算计,环环相扣,最终以轻伤为代价,越阶全歼三名星尘巅峰。”
“这份对战局和人心的掌控力,恐怕许多活了数百年的星云境,都要自愧不如。”
青衣的赞叹,没有半分虚假。
她也算是见过不少天骄。
但在这个年纪就战斗智慧、人性弱点、自身优势利用到如此地步的,属实罕见。
陈平渊摇了摇头,语气平淡。
“不过是取巧的小道罢了。”
“如果我能强一些,哪里还需要这些弯弯绕绕。”
说完陈平渊也忍不住笑了笑。
“不过,这三人的轻敌倒是省了不少事。如果他们一开始便联手死战,我恐怕也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才行。”
话音落下,陈平渊身形一闪,出现在先前被钉的岩壁处。
星源之力涌动,将那里残留的属于自己的血液,蒸发得一干二净。
做完这一切,他的目光才投向不远处,那堆积了数米厚的岩层。
在那堆碎石之下,一道微弱的生命气息若隐若现。
是鲤落。
她被死死压在下面,动弹不得。
她想开口呼救,可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反复救她,却又杀她的人。
至于海心元胎,其实在鲤落这位海族大公主的眼中,真算不上多珍贵。
至少不如她现在的处境重要。
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她甚至不确定,对方会不会救自己。
所以干脆闭上了嘴,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艰难地维持着自己的呼吸。
陈平渊并不着急。
这女人看着虚弱,实际上只是不能战斗而已。
怎么说也是一位星尘高阶武者,这点石头还压不死她。
他从容地将魁梧武者和长枪武者的战利品与尸身收好,这才飞到鲤落被掩埋的上方。
青衣在陈平渊脑海中轻声道:
“公子,她先前见你被血箭钉在墙上,是真的想冲过来救你的。”
“嗯。”
陈平渊淡淡回应一句,伸出手,掌心星源之力喷薄而出。
压在鲤落身上的那座碎石小山,竟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硬生生整体托起,无声地悬浮在半空。
下方,鲤落狼狈的身影显露出来。
陈平渊一闪而过,单手将她捞起,毫不停留,继续朝着暗河下游飞去。
身后,那座悬浮的碎石山轰然砸落,巨响在溶洞中回荡不止。
“青衣,刚才的动静,惊动了多少人?”
在黑暗的地下暗河中极速穿行,陈平渊开口询问。
“那名弓手最后一击的威力,威力已达星云一阶。”
青衣迅速回应:
“源力波动剧烈,已吸引至少五个小队前来查探,最快的一队预计五分钟内抵达。”
“不过他们只携带了常规探测设备,无法精确定位我们的位置。”
“但异常情况已被上报,原本已经移向其他区域的‘地脉共振扫描阵列’,正在重新调转方向,预计二十分钟后,会再次覆盖这片区域。”
陈平渊点点头,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他不再说话,只是在高速飞行中,精神力探入刚到手的三枚空间戒指,扫视了一圈后取出了几样东西。
两支散发着莹莹绿光的修复药剂。
一颗通体雪白,如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果实。
千年白兰果。
能短时间内快速回复源力和部分伤势。
陈平渊心念一动,星源之力卷过。
啪!
两支药剂的晶管瞬间破碎。
那颗白兰果也被一股柔和的力量碾成了碎末。
翠绿的药液与白色的果粉在空中混合,化作一道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的能量细流,漂浮到了鲤落面前。
鲤落还没反应过来。
只坚韧有力的大手已经捏开了她的下巴。
那道能量液流,被毫不客气地悉数灌了进去。
“唔……”
鲤落猝不及防,被灌了一嘴。
下一刻,一股温和能量,从她的喉间涌入四肢百骸。
她那源力干涸的经脉,如同久旱遇甘霖,迅速被滋润充盈。
身体的虚弱感,正在以一个惊人的速度退去。
鲤落的视线飞快扫过陈平渊的侧脸,紧绷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松。
至少......
这个人暂时不会杀她。陈平渊察觉到了身侧那具娇躯的细微松弛。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带着她,继续朝着暗河下游的方向,全速飞奔。
几分钟后。
青衣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公子,有几批人已经抵达先前的交战地点。”
“他们发现了战斗痕迹,有两个队伍正顺着暗河,朝我们的方向搜寻过来。”
陈平渊目光落在身旁状态明显好转的鲤落身上。
他用命令的口吻道:
“开启海鼋圆壁。”
鲤落一怔,下意识地辩解:“我的源力还不够……”
她想为自己多留一分自保的力量。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陈平渊冷声打断。
“我知道够了,开。”
鲤落被他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她心中又气又郁,刚刚恢复不到半成的源力,确实能勉强开启一次圆壁。
但那之后,她会立刻回到那种源力枯竭任人宰割的濒死状态。
可她很清楚,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银牙暗咬,眉心源力催动,吐出一团幽蓝光华。
光华扩散,迅速形成一个两米直径的淡蓝色光罩,将两人包裹在内。
光罩形成的瞬间,鲤落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神情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萎靡下去。
身体一软,整个人就要向下滑倒。
陈平渊手臂一紧,将她纤瘦的腰肢稳稳揽住,手掌则直接贴上了她平坦的小腹上。
一股股精纯温和的星源之力,源源不断地注入她的体内。
鲤落的身体,在这股外来能量的滋养下,渐渐恢复。
有了“海鼋圆壁”的隔绝,陈平渊再无顾忌。
他周身星源之力轰然一荡,速度瞬间飙升到了极致,朝着黑水沼泽更深处的地下水网飞遁而去。
光罩之内,一片寂静。
鲤落无力地靠在陈平渊的臂弯里,感受着小腹处那只手掌源源不断传来的温和力量。
她抬起头,那双瑰丽的紫色眼眸一眨不眨,凝视着陈平渊那张冷峻的侧脸。
终于,她还是没能忍住,用一种试探的语气,打破了沉默:
“你……你给我恢复力量……”
“就不怕我恢复之后,找机会逃跑吗?”
陈平渊的视线依旧盯着前方,操控着海鼋圆壁在错综复杂的地下暗河中飞速穿行,精准地避开一处处暗流礁石。
听到这话,他轻呵一声。
“不用试探我。”
“我的确,看了你的全部记忆。”
陈平渊的声音很平淡,却字字如刀,清晰无比。
“所以,我不是你那位好叔父派来的人。”
这句话,让鲤落浑身一僵。
“我也知道,你那枚空间龙鳞,在被追杀时已经被你叔父夺走。”
“你现在身无分文,唯一的宝物,就是那颗被我取走的海心元胎。”
陈平渊的语速不快,每说一句,鲤落的脸色便苍白一分。
“我知道你如今无依无靠,没有任何可以求援的势力。”
“我还知道你唯一的希望,就是穿过这片黑风沼泽,抵达葬海,去往那所谓的‘葬海之渊’。”
“我更知道,你想接受的海皇传承,重新夺回海王庭。”
说到这里,陈平渊终于侧过头。
他的目光落在她那张已经毫无血色的脸上,淡淡补充了一句。
“而我,是一个纯正的人族,没有海族血脉。”
“所以它对我毫无用处,我更没有半点兴趣,自然……也不会阻拦你。”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
鲤落的神情惊慌和庆幸乱做一团,却也没有再说一个字。
周围再度陷入了漫长的安静。
一个小时后。
前方的黑暗河道豁然开朗。
一抹深邃的幽蓝取代了纯粹的漆黑,下一刻,两人冲进了一片更为广阔的地下水域。
“公子,我们已进入黑风沼泽的地下水网范围。”
青衣的声音在陈平渊脑海中响起。
“追兵已被彻底甩掉,地脉共振扫描阵列也无法覆盖此地。”
“这里水系源力混乱,气息驳杂,是绝佳的藏身匿迹之所。”
陈平渊微微颔首,操控着海鼋圆壁,如一枚幽蓝色的鱼雷,继续向着水网深处下潜。
又过了数个小时,他终于在一处极为偏僻的地下水溶洞中停了下来。
“嗡。”
水蓝色的光罩悄然散去。
陈平渊松开揽着鲤落的手,两人稳稳落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平台上。
溶洞中原本栖息的一些水生低阶异兽,在感知到他气息的瞬间,便惊恐地钻入水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鲤落看了一眼四周幽暗潮湿的环境,目光最终落回陈平渊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
她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终,她选择了沉默。
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就在鲤落心神不宁,胡思乱想之际,陈平渊一挥手。
一枚空间戒指凭空出现,静静悬浮在她的面前。
“里面有足够你恢复的药剂和资源。”
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开始吧。”
鲤落怔怔地看着那枚戒指,她不明白,这个男人将她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为什么还要帮她恢复?
但她更清楚,现在任何一丝力量,都是她活下去的资本。
她不再犹豫接过戒指。
精神力探入其中,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戒指里的资源,别说让她恢复一次,就是恢复数百次都绰绰有余!
巨大的困惑盘踞心头,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鲤落不再多想,立刻盘膝坐下,取出一支药剂服下,争分夺秒地开始恢复。
陈平渊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恢复。
“公子,您给她这么多资源……”
青衣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解。
陈平渊不想多说。
“一会你就知道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当鲤落体内的伤势和源力恢复到大约四成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喜悦涌上心头。
她已经可以动用一些海族秘术了。
然而,也就在这一刻,一种致命危机感莫名袭来。
鲤落猛地睁开双眼,刚要催动源力防御。
但,晚了。
“嗡——!”
一股早已蓄势待发的无形音波与精神冲击,合力轰入了她的脑海。
她那本就还没完全修复的识海防御,在这双重冲击下,脆弱得不堪一击,应声崩溃。
鲤落甚至没能发出一声闷哼,眼前便被无尽的黑暗吞噬,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公子?”
青衣在识海中目睹此景,发出了惊疑的呼声。
陈平渊的回应十分平静。
“看不下去,就屏蔽感知。”
说完,他不再理会沉默的青衣。
星源之力从他掌心涌出,化作数道凝实的能量锁链,将昏迷的鲤落四肢牢牢捆缚,钉在了岩石平台上。
他眉心处,一缕暗金色的光芒一闪而逝。
鲤落那光洁白皙的眉心,瞬间被划开了一道极细的血口。
没有鲜血喷涌。
在那道纤细的伤口中,在陈平渊的操控下,一滴闪烁着瑰丽淡紫色的液体,被强行逼出,悬浮于半空。
本源精血!
这才是海族皇室血脉中最珍贵的核心!
随着这些淡紫色的精血被一滴滴抽出,鲤落的身体开始发生恐怖的变化。
她原本饱满水润的肌肤迅速失去光泽,变得干瘪松弛。
她体内的血肉几乎被活活抽干,整个人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枯萎下去。
一头湛蓝亮丽的秀发,也随之变得惨白脆弱,如同衰败的杂草。
旺盛的生命气息,正在她身上飞速流逝。
不过片刻功夫,一个风华正茂的绝色少女,竟显现出垂暮老妪的死寂之态。
陈平渊面色不变,深深吸了一口气,左手掌心同样一道银色精血涌出,和那些提前准备好的药剂一起没入鲤落口中。
一边掠夺,一边给予。
他一边摧毁着她的生命根基,剥离其血脉本源。
一边又用自己的生命能和天价药剂,恢复着她的生机。
昏迷中的鲤落,身体在本能的极度痛苦下剧烈抽搐痉挛,喉咙深处发出野兽般无意识的、断断续续的哀鸣。
识海中,青衣彻底沉默了。
她大概明白了陈平渊究竟要做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几个小时,或许是几天几夜。
当最后一滴淡紫色精血被提炼出来,汇入悬浮在空中的那一小团液体中时,陈平渊终于停下了手。
他一挥手,那一小团被完美封存在源力屏障内的本源精血,被他慎重地收入菱戒之中。
此刻的鲤落,几乎已经成了一具风干的尸骸,生命之火微弱得随时可能熄灭。
而陈平渊。
同样如此。
但他没有停下。
源源不断的药剂还在注入鲤落的身躯,他掌心的银色生命精血,也依旧在不断涌入。
修补着那具被他亲手摧残得千疮百孔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