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抬起手，动作迟缓，看上去试图抓住些什么。
指尖徒劳地在空气中虚握，最终却只抓到了一把冰冷刺骨的空气。
寒意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冷？
怪物的神经系统也会有“冷”和“痛”这两种感官吗？
谢枭不知道答案，可他此刻却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两种感觉。
他忽然有点想念那个四四方方的小房子，被陆曦称之为“家”的地方。
那里有温暖的被窝，明亮的灯光，那只傻兮兮的蠢狗，总是围着他打转，时不时还会用湿漉漉的鼻子蹭蹭他的腿。
还有那几个让他觉得有点碍眼的人类，但因为陆曦的缘故，他也勉强容忍了他们的存在。
最重要的，是有陆曦。
谢枭有些茫然地抬头看着天空高挂的一红一白两轮月亮。
寒冷的夜风吹过来，带着山林间独有的湿冷与萧瑟，他在这一瞬间有些恍惚。
脑海中一片空白，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
谢枭后悔了，他不应该和小乖吵架，他想对她说，选择人类也没关系，她还愿意要他就好。
谢枭扶着树干站起身，想回去找她时，却率先被自己身上的血腥气吸引了注意力。
迟钝的脑子开始运转，她说过的那些话一句一句在耳边跳出来。
不能脏兮兮的回去惹小乖讨厌。
恢复理智的怪物起身，脚步踉跄地朝着湖边走去。
到了湖边，他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扑通”一声扎进水中。
刺骨的湖水瞬间包裹身躯，刺激着伤口，谢枭仿若未觉，只是静静地站在湖中。
任由湖水浸泡，直到伤口发白，皮肤被泡得发皱，身上的闻不到一丝血腥气。
许久之后，他才拖着湿漉漉的身躯像个水鬼似的爬上岸，狼狈得像个好不容易找到回家方向的迷路小狗。
..........
杨静安带人去追捕假冒的昌阳明后，柳风留在基地协助安排剩下的警戒工作。
普通民众人心惶惶，巡逻士兵严阵以待，整个基地的气氛都格外压抑严肃。
所有人都在忙着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没有人注意到有一只小狗趴在角落，眼巴巴盯着门口看了许久。
一向好动活泼毛球没有乱跑，真的像林非凡嘱咐的那样，听话趴在原地等着他们回来。
夜一点点深了，除了巡逻士兵外，众人在短暂的慌乱之后就各自回到住处休息。
而毛球还趴在那里等着，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忽然，它原本耷拉在头顶的耳朵兴奋竖了起来，小鼻子不断耸动着嗅来嗅去，再确定什么后，忽然转身朝陆曦的房间撒腿狂奔。
坏坏的两脚兽回来了。
毛球用爪子不断刨门，喉咙里发出撒娇的咕噜咕噜声，希望里面的人能给自己开门。
谢枭站在屋内，湿透的衬衫黏在身上，湖水顺着裤脚不断滴落，在地板上积成一滩水洼。
积水像一面巴掌大的镜子，昏暗的月光下清楚倒映出他此刻的模样。
目光缓缓扫过房间内的陈设，一切都和他离开前没有什么区别，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她的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那几个碍眼的人类也不见了，仿佛他们好不容易抓住他不在的机会，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这里。
谢枭迟钝地眨了眼睛，瞳孔里还没有完全褪去的血色变得更加浑浊。
所以，他是被小乖抛弃了？
门口的动静传来，谢枭缓步走过去，拉门。
一坨黑白的东西立刻贴在他脚边，傻憨憨地吐舌头，**上的尾巴快摇成了螺旋桨。
谢枭垂头，一动不动地盯着它，那张比死人还惨白的脸此刻看不出任何情绪。
半晌，他蹲下身，头一回主动伸手摸了摸毛球的脑袋，近乎呢喃的声音沙哑得如同几天滴水未进的病人。
“好可怜，不要你了呢。”
不知是在说毛球，还是在说他自己。
毛球看到血红恐怖的眼睛，像是不认识谢枭一样，吓得浑身一哆嗦，毛都炸了。
可坏坏两脚兽身上的味道闻起来却还是和之前一样，而且有点苦苦的。
毛球的小脑袋纠结两秒，终于想明白虽然眼睛变红了，但他应该还是自己熟悉的那个讨厌两脚兽。
于是它没有跑，而是主动躺在谢枭脚边，翻出肚皮。
但谢枭无视了它的撒娇，收回手，转头望向窗外。
不要他吗？
很可惜，小乖，你这个愿望永远无法成真。
他说过，他只能是她的，不要也得要。
怪物认定的事情，从来没有改变的道理。
拒绝也好，逃离也好，她敢丢下他一次，他就敢缠上去两次，三次……
反反复复，直到她认命妥协，不得不接受他的存在。
一阵微不可察的夜风吹过，毛球一回头，发现自己对着撒娇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它一骨碌翻身起来，在原地焦急地嗅来嗅去，对着窗外汪汪汪叫了几声，始终没听见回应。
毛球只好失落地耷拉着脑袋，继续趴回原地地等待。
*
此时，特里带着陆曦逃窜到森林深处。
茂密的枝叶将淡红色的月光切割成碎玻璃似的一片片，暗灰色的树影给他增添了几分鬼魅之感。
陆曦双目紧闭，被其中一个下属扛在肩膀上，陷在昏迷中醒不过来。
一行人的身影快速穿梭在树林里。
突然，不知从何处射出一条粗壮的藤蔓，如离弦之箭，带着凌厉的风声，直刺特里的后背。
特里像是察觉到了危险，猛地侧身一闪，藤蔓擦着他的衣角划过，深深刺入旁边的树干，木屑飞溅。
秦淮舟的身影从暗处出现，目光紧紧锁定着身体软绵绵，不省人事的陆曦身上。
安静垂落在他身侧的藤蔓，像是感受到了主人内心翻涌的狂躁与不安，不由自主地扭动起来，细长的藤身相互缠绕。
特里缓缓转身，眼神落在秦淮舟身上，微微眯起。
“没想到这么快就追上来了，真让人感到意外啊。”
他开口，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听不出丝毫的慌乱与紧张，反倒带着几分戏谑。
那几个没用的东西，居然弱到连区区一个异能者也解决不掉？
真是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