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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轩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那张银票和地契,在他眼里与尘埃无异。
王昭玉的心沉到了谷底。
举着财物的手臂,愈发酸麻,可她不敢放下。
她银牙一咬,索性将一切都赌了上去。
“顾先生,昭玉明白,这些黄白之物,污了您的眼。”
“昭玉斗胆,愿献上一则秘闻,或许能入先生之耳。”
“青州卫所的罗定山,此人早年征战南疆,机缘之下得了一份古图。”
“传闻,那图与前朝的药王孙不邈,有所关联。”
顾轩端着茶杯的动作,停在了半空。
药王墓图。
就这一个动作。
王昭玉紧绷到发白的指节,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赌对了!
她不再多言,对着顾轩的方向,再次深深叩首。
“从此王家,愿为先生马首是瞻,万死不辞!”
顾轩放下茶杯,指尖敲击在桌面。
那个轻微的声响,让整个后院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王昭玉依旧俯首在地,连呼吸都放轻了。
她不敢抬头,只能通过那瞬间的寂静,去判断自己的赌注,是生是死。
药王孙不邈。
这五个字,就是她压上整个王家命运的最后筹码。
从之前与顾帅的接触中,她哪能看不出顾帅正在寻找墓图残片。
至于用途,那不是她该想的。
良久,顾轩的声音才响起,依旧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
“东西,拿回去。”
王昭玉的身体几不可查地一颤。
“先生,这……”
“王家,以后替我办好太平郡的事。”顾轩站起身,没有再看她,“至于王腾,是死是活,看他自己的造化。”
在他看来,王腾这等人物不过一个被当枪使的蠢货。
任其自生自灭,便是最好的选择。
话音落下,他已转身向屋内走去。
王昭玉愣在原地,直到顾轩的背影消失,她才猛然惊醒。
他收下了消息,却退回了财物。
他没有追究王腾的罪,却给了王家一个效忠的机会。
这是一种施舍,更是一种绝对的自信。
王家的全部身家,在他眼里,不值一提。
她慢慢地站起身,将地上的银票和地契重新收入袖中,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口,再次深深一揖。
这一次,是心悦诚服。
王家,保住了。
……
次日,天刚蒙蒙亮。
顾轩已经换上了一身便于远行的劲装。
梦夕泪没有问他要去哪里,也没有问他要去多久。
她只是安静地为他整理着衣领的褶皱,将一个早已备好的沉甸甸的钱袋,塞进他的行囊。
“夫君,此去青州,路途遥远,是为了给咱们酒楼寻些新奇的食材吧?”
她的动作很轻,话语也很柔,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笃定。
顾轩看着她。
几番风雨下来,她早已不是那个需要躲在自己身后寻求庇护的小姑娘了。
如今的她,眉宇间多了几分从容与坚毅,已然有了当家主母的气度。
“嗯,有些东西,只有青州才有。”
顾轩轻轻握住她的手,“家里和酒楼,就交给你和灵儿了。”
“夫君放心。”梦夕泪踮起脚,帮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家里有我,万事都有我。”
“若是有不长眼的再来找麻烦,我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怕事了。”她说到这里,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夫君教我的,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顾轩看着她眼中的光,心中一片柔软。
他俯身,在她的额头轻轻一吻。
没有过多的言语,他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顾府。
梦夕泪站在门口,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长街的尽头,才缓缓关上了门。
夫君,早日归来。
与此同时,聚仙饭庄。
“跑了!那姓顾的跑了!”
一名伙计连滚带爬地冲进大堂,脸上满是兴奋。
李维正和梦南锋喝着早酒,听到这话,猛地将酒杯往桌上一顿,酒水洒了一桌。
“当真?你看清楚了?”
“千真万确!”那伙计喘着粗气,“小的亲眼看见他一个人背着个包袱,往城门去了!看那样子,是往青州方向跑了!”
“哈哈哈哈!”李维爆出一阵狂笑,一脚踩在凳子上,得意得满面红光,“我就说!他就是个外强中干的废物!”
“慕容家的人前脚刚到,他后脚就夹着尾巴逃了!什么东西!”
梦南锋连忙凑趣,一脸谄媚地给李维斟满酒。
“还是李哥看得准!这废物就是怕了!他这一跑,那夕泪楼没了主心骨,还不是任由我们拿捏?”
“哼!”李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个女人家,能翻起什么浪来?”
他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之前那些手段,都太温和了。”
“传我的话,去城里那些泼皮无赖那儿放个话。谁敢去夕泪楼闹事,砸一张桌子,我赏十两银子!砸得越多,赏得越多!”
“再去找几个乞丐,浑身涂满烂疮的那种,就让他们天天堵在夕泪楼门口,我看谁还敢进去吃饭!”
梦南锋听得两眼放光,连连拍手叫好。
“高!李哥这招实在是高!釜底抽薪,让他们自己臭了名声!”
李维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愈发猖狂。
“跟我斗?那顾轩还嫩了点!”
……
梦府,书房。
梦夕颜端坐在窗前,手里捏着一张刚从京城传回来的密报。
纸上的字,不多。
记录着顾轩在北疆六年的履历。
履历平平,毫无亮点。
从一个新兵蛋子,熬了六年,最高也不过是个百夫长。
至于那个子爵的爵位,则是全军论功行赏时,他所在的队伍侥幸立了个集体功,分润下来的末等功勋。
一切都显得那么合理,那么正常。
可就是这份正常,才显得最大的不正常。
一个侥幸得来的末等子爵,如何能让郡守王景阳,不惜自断一臂,也要向他请罪?
王景阳不是**。
他那般惨烈的举动,绝不是为了博一个清名。
那是一种源于骨子里的,对某种无法抗衡的力量的恐惧。
那股力量,到底是什么?
梦夕颜捏紧了手里的密报,纸张被她捏得变了形。
顾轩,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