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不动也得劝啊！
马克努力维持秩序，但就跟他预料得一样，人们根本不听他讲话。
他平时小有声望，但在这个关头，人们只把他视作灯塔统治阶级的一份子，是他们要反抗打倒的对象。
哗变愈演愈烈，甚至有一台重力体被掀翻，许多人趴在它上面，活像一群扑火的飞蛾。
“查尔斯”
升降平台上，摩根长叹一声。
今日情况特殊，城防军把守着升降平台。
他们的数量远多于律教士，而且也有重力体，因此哗变的民众暂时还没冲破这边的防线。
摩根看完了整场闹剧。
从查尔斯举起手臂高呼“光影之主不同意”，再到查尔斯中枪捂着耳朵狼狈退场，他全都看在眼里。
他欣慰查尔斯对他的爱护之心。
在过去两天中，马克和镜南都来找过他，劝说他打消远行的念头，只有查尔斯从来没有来过，他还以为查尔斯恨他，没想到查尔斯最后竟然站出来用行动阻止他远行。
但此时他心里更多的情绪是失望。
查尔斯太不懂事。
公然阻止远行，引起民众哗变，造成不必要的流血牺牲。
最重要的是没有考虑三个人的态度。
他自己已经打定主意要远行了。
他老了。
他早就打算在离开城主位置后远行，做一个知行合一的人。
在推动三大法则，血洗灯塔的时候，他就告诉自己不会让任何人白白死去，他以后也会去陪这些因为三大法则牺牲的人。
其次，查尔斯没有考虑白月魁的态度。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白月魁是真正具有决定性分量的人物，代表着地面势力，查尔斯没跟白月魁有任何沟通，更没达成任何利益交换，便自作主张阻止他远行，顾头不顾腚。
最后，查尔斯没有考虑马克的态度。
查尔斯今天站出来强行保他，马克作为继任城主，以后会怎么看待查尔斯？
“唉。”摩根长叹一声。
他记得查尔斯小时候的样子，那时的查尔斯是个聪颖乖巧的好孩子。
跟现在判若两人。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查尔斯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维克多，不能再等了。”他缓缓说道。
“启动升降平台吧。”
“不要让灯塔为了一个即将离开的无用老人而有更多的牺牲。”
摩根望着跟城防军厮打的人群，眼眸逐渐暗淡下去。
维克多心情沉重地点头。
这一刻，摩根已经不是城主，他与摩根之间是纯粹的朋友关系。
“走好。”他沉声道。
摩根含笑点头。
维克多一直站在操作台旁边。
他握住操作杆，绷紧手臂上的肌肉，用力拉动。
轰隆！
升降平台下方传出一声巨响，整个灯塔都颤抖了一下。
哗变的人群变慢了，空气也安静了。
许多人从愤怒和憎恨中抬起头，望向升降平台上的摩根，脸上纷纷露出意外的表情。
维克多大声道：“勇士——”
“远行！”
城防军举起律教士掉落的号角，奋力吹响。
呜——
呜——
呜——
浑厚苍凉的声响响起，吹过灯塔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最后化作一层轻纱，披在摩根的肩头。
咔咔咔咔咔！咔咔咔！
咔咔咔咔咔！
升降平台底部传出齿轮转动的声音，平台载着摩根的身体缓慢下降。
摩根，终究离开了灯塔。
在苍凉的号角声中，人们注视着摩根越来越矮的身体，眼神中的狂躁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迷茫和惊异。
“为城主大人送行！”
维克多举起两杯酒。
一杯是他自己的，另一杯是摩根没来得及喝的。
维克多仰头喝光了他自己的，然后把摩根的洒在地上，酒水落地的嗤嗤声绕过人们的耳朵，跟着维克多粗犷的声音一起浇灭了人们心头的怒火。
“城主大人已经远行了！”
维克多沉声道：“这位用生命引领灯塔走过半个世纪的老人，值得我们每个人尊重！”
“临走前，城主大人交代！”
“不要让灯塔为了一个即将离开的无用老人而有更多的牺牲！”
“只要你们现在停手，按照老城主的命令，任何人都不会受到惩罚，但你们如果继续暴动，为了维护灯塔秩序，城防军只能开枪了！”
人们停下脚步，面面相觑。
摩根远行了，他们似乎也没有继续闹下去的理由了。
咔哒——咔哒——咔哒——
城防军中传出密集的拉动枪栓声。
城防军们不再被动防守，他们举起武器，对准面前的人。
“回到你们原本的岗位上去！”
“继续工作！”
“为灯塔奉献生命，就像刚离去的老城主一样！”
几分钟后，人群散开了。
只留下一地尸体和伤势过重无法自行离开的重伤员。
二楼围栏边，白月天吐出一个瓜子皮，他低声道：“折腾半天，摩根还是远行了，白死这么多人。”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干预？”白月魁轻声道。
白月天抿了抿嘴唇，面露犹豫。
他确实有点疑问。
刚才如果白月魁出面，无论让不让摩根远行，都不会发生这么大伤亡。
袖手旁观不是他记忆里那个月魁会做的事。
白月魁淡淡地说：“灯塔的老城主是摩根，新城主是马克，外人贸然插手往往适得其反，我经历过几次这样的情况后，就不再多管闲事了。”
“哦。”白月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白月魁看着方才查尔斯站立的地方，若有所思地说：“我刚才发现了一点有趣的东西，那个叫查尔斯的人，身体里有不属于他的力量。”
摩根转身，望向灯塔外侧蔚蓝如洗的天空。
卸去城主职务，感受着吹过身体的大风，他忽然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老师，我来找你了。”
他喃喃道。
在灯塔生活的这些年，他承受着外人难以想象的压力。
突然离开灯塔，竟有种解除枷锁的感觉。
老师当年也是如此吗？
希望晚一些被噬极兽找到，让我多体会一会儿。
半晌，升降平台落地。
摩根走下平台，环顾四周。
附近是一片荒芜的丘陵，肉眼可见的范围里没有一丝生机。
他杵着拐杖向外走去。
自从他当上城主，因为政务繁忙，也为了安全起见，他再也没有下过一次地面。
这是他与大地阔别数十年后的首次重逢。
久违的脚踏实地的感觉充盈他的身体，他心底无端地生出淡淡的欣喜，连身上的病痛都仿佛轻了些。
摩根杵着拐杖，感受着这非同寻常的人生体验。
“吼！”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咆哮，打破了摩根平和的心境。
摩根心中一惊。
他蓦然回首。
身后的一处山坡上，尘土漫天纷扬，几头蛇狗奔跑着，不断发出恐怖的嘶吼声。
在它们前方，一个方正的轮廓若隐若现，疾驰而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