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把遗言落这了? 第四十二章 拾荒者营地,被拒绝的人

作为听海新晋的“风云人物”。

白舟正用清澈的眼神,和鸦大眼瞪小眼。

月光下面,两个人的影子贴的很近。

“你是说,你在这儿等我的时候,顺便从树坑刨出了一本……”

“禁典?!”

鸦的声调忍不住抬高。

“你该不会提前就知道这里有《死海密卷》,所以才要来东兴路的吧?”

她就说,这么多地方,怎么白舟偏偏从地图上选中了这样一个犄角疙瘩。

原来是有备而来。

怀抱着禁典的白舟轻咳一声,清下嗓子。

“其实,我从晚城听过这样一个故事。”

白舟又要讲他的晚城小故事了:

“有一个卖打火机的小男孩,过年时冻得瑟瑟发抖,蜷缩在街角。”

“于是,他用打火机取暖,在火光中看见温暖的幻象……”

鸦轻轻挑起眉毛:“然后呢?”

白舟继续讲述:

“这时,一个路过的黑袍看见可怜的小男孩,关切地提醒他——”

“市民广场正在烧犯禁者,那边火大,如果真冷的话可以去那儿烤烤火。”

这个故事,讲述的是黑袍对下层群众的深切关怀。

运用对比的手法,将对敌人的残忍和对自己人的慈爱形成了鲜明对比。

鸦:“……”

“但这和《死海密卷》有什么关系?”

“在这个故事里,小男孩待着的地方,是在东兴路永宁小卖铺门口的树下。”

白舟一本正经地讲着,

“所以,我在地图看见东兴路时,立刻就觉得眼熟了。”

“没想到……”

白舟晃了晃手中的死海密卷。

“竟然如此!”

鸦的表情凛然起来。

这不是鸦第一次从白舟这儿听到奇奇怪怪的晚城小故事了。

一如既往的槽点满满。

但在非凡者的历史上,很多不为人知的真相,确实往往就隐藏在不起眼的故事和童谣里。

或许是前主人出了什么问题,在向同伴传递消息;

又或是为了逃避检查,用仪式洗掉了自己关于禁典的记忆,并提前留下这个故事……

“具体什么原因,不重要了。”

鸦看向白舟,表情十分古怪,

“重要的是,《死海密卷》已在你的手上。”

“——幸好,拜血教和特管署都不知道这件事。”

不然,真的会有人发疯!

“嗯嗯。”

白舟连连点头。

刚才,他讲的那个故事——

当然是没有的。

纯属胡诌。

确切的说,故事的前半部份,在晚城的确是有,所以他张口就来。

在少年训练团时,他做这种阅读理解绝对都是满分,黑袍看了都夸他以后该去宣传科。

……但东兴路什么的,肯定是不存在的。

“原来,特管署的情报是真的……”

“死海密卷,真的流失出来了。”

“看来拜血教内部真出问题了……而且不小!”

鸦打量着白舟手上的“大砖头”,稍微眯起眼睛。

“鸦,你知道它?”

白舟惊奇发问。

但鸦只是摇头。

“知道一些,但不多。”

“在听海,只要知道拜血教的人,都或多或少对它知道一点。”

“我只知道它是拜血教三大禁典之一,也是唯一列入‘密卷’级的禁典。”

“传闻中,它是拜血教一位教祖,在阅览了传说中的《死海古卷》后,书写出的仿品。”

“不过。”

鸦的声音稍作停顿,

“我听说,这部禁典已经很久没有认可过什么人了。”

“连拜血教高层自己都不太清楚里面到底是什么内容。”

“偷走它的拜血教徒,最后估计也挺绝望的。”

是挺绝望。

偷走禁典的时候,估计那人已经做好了蛰伏在无人问津的晚城,苦学十载一朝出关无敌的准备。

然而,可惜神秘世界不是传奇小说。

没有偷走秘籍一步登天的幸运儿,拜血教也不是被火工头陀拳打脚踢的少林寺。

虽然不知道他对《死海密卷》使过多少手段,费过多少力气。

但他别说让《死海密卷》尽兴了,

根本就是使出浑身解数都没能满足人家……

的0.1%。

——没用的黑袍!

最后,这位无能的大哥只能把它埋在殡仪馆家门口。

被砍头前的最后一个想法,怎么品味都很像是“我得不到的,你们也别想得到”。

——已经扭曲成病态了。

然后就被路过的白舟捡了漏。

当白舟将解锁条件告诉鸦,鸦更是露出恍然大悟又一言难尽的表情。

“这么苛刻的要求,难怪了。”

“官方的压制,和平年代的到来,都让这个条件成了天方夜谭。”

“一本不能解锁的《死海密卷》,对拜血教的象征意义其实大于实际意义。”

“我拿它也没办法。”

最终,鸦给出这样的评价,

“与其说,你到手一本禁典,不如说是随身抱着拜血教老祖宗的骨灰盒到处跑。”

“——你可千万别让他们知道了。”

白舟低头看了眼手里古书,还有厚厚书脊上的铁链。

……没有办法吗?

不能解锁的禁典,能拿来做什么?

能把人砸晕?

看来——

得去啊,墟界深层。

还是得去。

……

凌晨三点十分,白舟和鸦漫步在街头。

路灯已关,雾气蒸腾。

长街月色如水,水色清澈透明。

珊瑚水藻在水中交错,原来是街边树木花草落下的投影。

“36号分部不会放过你。”

“这幅行头,这个时间,走在街上太过扎眼。”

鸦打量着一身脏兮兮的西装、还拎着个大手提箱的白舟,建议道。

“或许,你需要找个安稳隐秘的地方落脚,作为临时的据点。”

对白舟这种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来说,去哪儿睡觉比较好?

公园长椅?容易被奇怪的人骚扰。

睡桥洞?好像还行,但还是不够隐蔽。

“所以。”

“你需要一套免费的房产。”

——鸦这样说道。

这可给白舟吓了一跳,十分腼腆地连连摆手。

“那多不好意思……”

这份惊喜也太大了些。

已经跟着鸦老师学了很多东西了,还要住人家的吗?

送秘籍送武器也就罢了,怎么还送房产?

太慷慨了。

白舟觉得自己牙齿好像莫名变软了,脸也被月光照得白嫩三分。

再这样下去,白舟要拿什么才能报答鸦老师了。

以身相许吗?不是不能勉为其难考虑一下……

然后,鸦就领着白舟,穿过三个街区……

——来到一片烂尾楼前。

“是这个房产啊?”

白舟眨了下眼睛。

越过遍地狼藉的小道,几栋突兀的建筑杵在一片不加修整的林木尽头,像是巨大灰色怪兽的骨架。

粗糙的水泥外墙灰扑扑的,生锈的钢筋锈迹斑斑**出来,被风吹过呜咽作响。

一张张空洞的窗口没有玻璃,像瞎子的眼睛似的,冷冷俯视着下方杂草丛生的荒地。

举目望去,一片破败漆黑,月色是唯一的光源,耳边满是蝉鸣和蛐蛐的叫声,安详又莫名带几分惊悚。

——都不要说和一路走来见到的都市繁华相提并论。

就算和东兴路比,此处也要偏僻得多。

这里才是被城市遗忘的真正边缘。

——在这儿,抬起头来左右四顾,甚至看不见“听海欢迎你”的那张地标招牌。

“免费的房产。”

点了下头,鸦在“免费”两个字上着重强调。

“刚才路过的时候,无意间远远瞥见这里,感觉意外的不错。”

她的表情十分认真,发自内心认为烂尾楼作为藏身之所是个天才的主意。

——她的主意。

“无需中介,没有麻烦的房东,也没有莫名其妙的室友。”

“人迹罕至,位于城市边缘、开发中断的地带,是一片空白的无主之地。”

“不仅有很多废弃材料可以就地取材,布置陷阱阻碍可能的追兵……

“而且空间复杂,有许多未完工的房间和楼梯井,多层结构提供藏身、转移的余地。”

“你看——”

说着,鸦抬手指向不远处楼顶黑洞洞的窗口,

“那是附近最好的战术制高点,易守难攻,监控全局。”

“如果在那里架一挺“蜂后-200”重机枪,就能将脚下这一整条路控制在手里!”

“——要是能有炮就更好了。”

鸦遗憾的摇了摇头,

“但是没事,你可以在这儿附近做些简易的爆破仪式充当地雷。”

“对了,你要注意……我怀疑他们知道你掌握爆破用的微型仪式以后,这次会携带反制手段。”

看着鸦侃侃而谈的架势,白舟深吸口气。

——好熟练。

像是经常被仇家追杀的常客。

颇有大通缉犯前辈的风采。

白舟的心中,愈发好奇起鸦过往的经历。

但在鸦的讲述下,白舟打量着月光下那几栋沉默矗立如鬼宅的破败烂尾楼……

心中又莫名升起几分熟悉的亲切和模糊的期待。

这种原生态的“朴素”,倒是和晚城异曲同工。

他在晚城住的地方,说不定还没听海的烂尾楼好……

一个免费、隐蔽、能暂时容身的角落。

就是这里了。

凌晨四点,天上的月亮都黯淡了不少。

白舟终于松了口气。

他“到家”了。

……

怀抱着好奇,白舟进入到一栋烂尾楼中探索。

黑漆漆的地方,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墙灰粉尘的霉味、满地都是破烂的钢筋和碎砖,让白舟莫名有些感慨。

——之前在基地不情不愿练板凳腿的时候,

要是能有根钢筋使,他该是多么快活啊?

可惜,迟来的钢筋比草**……

小心翼翼摸索着上了层楼。

白舟正琢磨着,是找个看上去相对完整的小房间睡觉,还是那个能俯瞰入口的高层平台落脚,

鼻间忽然闻见难以言语的臭味,像是狗窝似的,混着某种尿骚味。

——尿骚味?

白舟一个激灵,立即停下脚步,后退至楼梯拐角的平台站定。

“铛啷——”

耳边传来空易拉罐被踢翻的动静。

但不是来自白舟。

这声音仿佛某种信号,眼前“哗啦啦”蹿出了一大群人,手电筒的光纷纷晃在他的脸上。

披头散发的“野人”们,扛着钢筋出现在楼梯尽头,跑下来将他团团围住。

“oi!oi——”

“野人”们呼喝着,吵闹的声音回响在楼道里面,似乎觉得这样喊格外威风,能吓到白舟。

“干什么来的?”

一个赤裸身的长发大胡子来到白舟面前,起码一个月没洗澡的发酵味道扑面而来,神色不善地打量着他。

“路过,路过!”

“我只是路过的。”

白舟举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我不知道你们在这儿,就想找个地方睡觉。”

他明白这些人是做什么的了。

拾荒者。

流浪者。

只能说英雄所见略同,大家都对这栋楼情有独钟。

一不小心,误入到他们的据点来了。

——一座拾荒者的营地。

大胡子上下打量着白舟脏兮兮的西装,看看他拎着手提箱的模样,表情渐渐缓和下来。

最后,他和白舟确认过眼神:

“看来,你也是同路的人。”

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常常会自发抱团。

“但像你这么年轻就离家出走的,我们不要。”

他摇了摇头,并且不打算听白舟解释什么。

看白舟这身行头就知道了……他一定有个不错的家世。

任性的孩子罢了,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也不安全。

“这里不欢迎你。”

“快滚吧——”

“回你的家!”

他指向通往下面的楼梯。

说话虽然粗俗,却没让白舟觉得讨厌。

孤儿的出身,让白舟能够敏锐地辨别许多人情世故。

比如说现在,他知道这个似乎是拾荒者领头人的态度,意味着什么。

“……”

站在黑暗的角落,白舟抬头,不动声色看了眼大胡子身后。

那一双双闪烁的目光,有的好奇,有些只有单纯的困意。

但也有的贪婪,有的不怀好意。

只是……

回家?

他的家究竟在哪呢?

……当白舟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楼梯的尽头。

有人带了点情绪,冲大胡子喊了一声,“老大!”

“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大胡子回头瞪了他一眼,吹胡子瞪眼,表情凶神恶煞,

“人家只是个孩子!”

“换你孩子这个时间离家出走,你急不急?担心不担心?”

“行吧……”那人嘟囔着低下了头。

“行了行了,都散了!”

大胡子招呼着众人,做驱赶状,

“赶紧回去睡觉吧,明天一早,还要去**站!”

“哗——”

众人一哄而散。

但却有两个人,借上厕所的名义,偷偷凑到一起,溜出了烂尾楼。

“刚才那小子,你注意到了吗?”

尾随注视着白舟的背影,俩人蹲在灌木丛的后面

一个干巴巴的瘦子,晃着牙签似的胳膊,精明的小眼睛闪烁,

“那身西装,看着可不便宜。”

“嗯。”

穿着无袖白背心的粗眉毛壮汉,不怀好意地笑:“他的手提箱里,绝对有东西!”

瘦子挤眉弄眼,“要不要……”

“可老大那里?”粗眉毛壮汉有些许顾虑。

“怕什么?他不会知道。”

“先别急着上,咱俩跟着他,看看他要去哪。”

像个贪吃的老鼠,瘦子露出即将得吃的狡黠笑容。

他的言语之间颇为熟练,仿佛胜券在握,

“只要够快就行,无声无息的处理干净。”

“——像上次那样。”

“刚才你也看见,一个乖乖孩子罢了……”

“能有多点反抗能力?”

说着,瘦子自信地弯曲手臂,想要展示肱二头肌。

但在肌肉壮汉看痴呆的眼神中,瘦子讪笑着收起竹竿似的胳膊,然后掏出把折刀。

“——我们有刀!”

“这才是“大人”该玩的玩具。“

“嗯……”

粗眉毛壮汉点了点头。

这个确实有说服力。

这把折刀,货真价实是见过血的……而且不止一次。

然后,壮汉从灌木丛中小心地探出脑袋,倏地愣了一下。

“……那小子人呢?”

“坏了!”

瘦子着急起来,立刻钻出灌木丛,小跑两步左顾右盼。

“该死的小子,让他跑了!”

他恨恨地跺在地上,气的牙痒。

——错过了一笔大生意!

这么年轻的小孩子,身体一定健康。

就算没有任何财物,带去黑市“拆开”来卖,也是值钱的。

都是那个碍眼的老大,耽误了他们的时间……

“不好意思,那个——”

倏地,一道腼腆的声音,从他的身后轻声传来,

平静还带点不好意思的语气,像在问路似的:

“你们是在找我吗?”

——是刚才那小子?

他回来了?

我在做梦吗?

自投罗网哈哈——

瘦子半是茫然、半是惊喜地转身。

……可下个瞬间,他的所有想法就都消失不见。

“唰”的一下,脊背渗出涔涔的冷汗。

因为一只硬邦邦、冰冰凉凉的漆黑硬物,顶上了他的脑袋。

“好巧好巧,又见面了。”

刚才那个看上去人畜无害、被拒绝了也老实离开的“乖乖孩子”,对着他腼腆一笑。

“我就说,刚才你们怎么一直盯着我看呢。”

“是有什么心事吗?”

少年拎着一支两人熟悉又陌生的物品,正对瘦子的脑门。

“铛啷”一声,

瘦子那把“危险”的大人的玩具——折刀掉在地上。

身旁,穿着白色背心的肌肉壮汉更是早就被吓坏了。

他的两臂张开,紧紧背靠着粗糙的大树,张大嘴巴吐着舌头,却偏偏一声都不敢吭。

……在月光的照耀下,这物品幽幽折射着清冷的光。

——是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