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挡箭牌
戚昭仪对着菱镜精心梳妆打扮一番后，吩咐明珠带上食盒。
主仆二人离开听雨轩，前往藏书阁。打开阁门，里面一片静谧。
戚昭仪命明珠退下，自己朝着书架走去。隔着镂空的书架，期盼已久的身影就在眼前，嘴角不禁露出笑意，她握紧手中的食盒，悄悄隐在书架间朝前走了几步。
眼前一幕却让她停下了脚步。走近才发现，赵桢并非独自一人。
在他的桌前还坐着一位女郎，身着襦粉百叶裙，正以手托腮，脑袋一坠一坠的。
戚昭仪所处的角度，只能模糊看清那女郎的模样。可她从小就跟在女郎身边，只一瞬间就认了出来。她的心猛地一跳，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只能看到赵桢的背影，他身着一身青竹束袍，发间插着一只玉冠，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见他轻轻地伸手托住女郎，让她靠在桌上歇息。
女郎已没了意识，当下便安然睡去。
戚昭仪听到赵桢轻柔的笑声，他伸手轻轻抚了抚女郎的鬓发，动作小心翼翼，仿若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似乎觉得还不够，他凝视着她许久，忽然站起身，朝女郎俯身下去，薄唇轻轻碰了碰她的额。
戚昭仪身子一僵，呆立在原地。她紧紧攥着双手，指甲都陷入了掌心。
明珠在门外等候，阁门打开，戚昭仪跌跌撞撞地出来，脸色煞白，好似撞了鬼一般。
“昭仪怎么了？”
戚昭仪没有回答，只将食盒递给她，冷冷说道：“回听雨轩。”
***
赵桢看着对面睡着的女郎，心想自己何时竟也成了偷香窃玉之人。
青柯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看到赵桢正在对面认真作画。
青柯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几声，人家来教她，她反倒睡着了。
她心虚道：“正值夏日，午后本就容易乏累。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赵桢笑道：“你恐怕是做了个好梦，都流口水了。”
青柯吓了一跳，连忙摸向自己的嘴角，发现什么都没有，才发觉自己被他骗了。
“殿下耍弄我。”她有些恼怒地看着他。
赵桢笑了许久，才说道：“乏累是正常的，我让竹四在这阁内支张小榻，你若累了也有地方休息。”
青柯摇摇头，说道：“这样会耽误做活计，恐怕会被人抓住把柄。要说乏累，殿下如今监国，事务繁多，恐怕更累，您才该多休息。”
“父皇让国公爷辅佐我，我没什经验，凡事都仰仗国公爷处理，真落到我手里的都是些管理佛寺和批阅奏折的杂事。”
青柯心里暗自嘀咕，怪不得那人有造反之心，赵家人信任他，他离那个位置只差一步，权势就在眼前，怎能不起贪心。
她收起心思，笑道：“殿下也管佛寺吗？”
赵桢点头，听女郎说道：“奴婢跟昭仪经常去的那家国隐寺也归陛下管辖吗？我倒有个想法。”
“你说。”赵桢看着她。
青柯在思索如何将自己的想法付诸实践。楚羽去国隐寺祈福是因为心里不安，她不愿看他沉溺于往事，平日怎么诵经祈福超度，都不如在中元节放天灯超度来得有用。
“快到中元，宫里和百姓都会点天灯祭奠祖宗，不过大多是分散着点，不够集中。这次不如选在国隐寺集中点灯。寺庙有神佛坐镇，兴许更灵验些。”
赵桢挑了挑眉，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个建议，显然是经过一番筹谋的。
他却没法拒绝，“也不是不可。太后近来身子不适，也可借此灯为她祈福。”
青柯说干就干，开始和赵桢筹划起来，她问道：“宫里每年放的天灯有多少盏？”
赵桢答道：“千百盏。”
青柯说道：“今年官家出征，太后抱恙，不如多放些。太子可放心将这事交给我？”
赵桢笑着答应下。
***
听雨轩内，明珠拿着食盒劝道：“昭仪吃些吧，你什么都不吃，身子怎么受得了。”
屋内人说道：“你自己跟其他婢女分着吃了吧。我不想吃。”
明珠叹了口气，从廊下退下，忽见有个身影从余光中闪过，待去看时却空无一人，心想是自己眼花了，揉揉眼睛便走了。
屋内，镜中美人的面庞逐渐扭曲起来。
戚昭仪回忆起燕国覆灭那日，宫娥太监四处乱窜，她跟着五公主躲在皇后宫中，外面有人尖锐地喊道：“魏军打过来了！”
魏兵残酷的杀人手段早有耳闻，王皇后宫里的众人吓得瑟瑟发抖，呆若木鸡。连五公主都面露慌乱之色。
可王皇后却格外冷静，忽然拉着五公主和她躲到屏风后，命令道：“你们换了衣裳，快！”
她和五公主面面相觑，情急之下只能照做。
后来，五公主和殿内一众奴隶被拉走，而她从戚昭仪变成了大魏五公主。
大魏皇帝下了诏书，要留皇宫女眷的性命，将她们送去魏宫供魏帝玩弄。
那时，她便彻底明白了王氏的用意。五公主从小如娇花般长大，怎可能屈辱于魏帝。
而她，一个出身卑微的婢女，就成了挡箭牌。
她的命，从来都掌握在旁人手中。
就因为她低人一等？为何她要背负五公主的名号委曲求全？而做了青柯的戚垠却能自由自在，随心所欲。
若王皇后让她换衣裳，或许她所拥有的这些是本应属于她的呢？
想到藏书阁里二人温情的一幕，镜中人的眼眸中饱**恨意和不屈。
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怎么了？”
戚昭仪连忙收敛神色，转身见是赵乾，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翻墙进来的，你那几个婢女没眼力，不必担心。”说着，他的手就抚向美人的细腰，将头凑上前，笑道：“被幽禁这么久，你不知爷有多想你。”
“松开我。”戚昭仪此刻哪有心思跟他谈情，一把将赵乾推开。
赵乾倒也不恼，仍旧乐呵呵的，看着她泛红的眼睛，说道：“谁欺负你了？爷替你收拾。”
戚昭仪看着眼前这张与赵桢有几分相似的脸，当初愿意跟他多几分接触皆是因为他皮相跟赵桢有几分相似。
如今经历了藏书阁那一幕，她气不打一处来，含怒瞪着他道：“二殿下这么厉害？谁招惹我你就替我收拾谁？”
赵乾挑眉，神情张扬，说道：“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