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给婆婆洗脚，天冷了就和婆婆缩在一个被窝里。
婆婆出去给大户人家指点迷津，都带着她，总能蹭到几块点心吃。
“人家给的，就拿着，别在意脸面，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
婆婆说。
“这个世道，女子艰难，女子就更要有几分吃饭的本事，天大地大，没有吃饭大。”
婆婆又说。
“婆婆，你为什么让刘财主种树啊？”
婆婆道：“那刘财主想要发财，还想长生不老，就找了一个老道，那老道说什么要借活人的寿，骗钱就算了，还想伤人命，所以我让他种树，免得伤人性命。”
“伤人性命的事，做不得。”婆婆拉着她的手，一路走，一路说。
“婆婆，你说种了树就会发财，是真的吗？”
“那树要是死了怎么办？”刘楚楚问。
婆婆道：“树死了，就说替他挡灾了，是好事。”
“要是树没死，就说等树再长几年，你就顺利了，想发财就发财。”
刘楚楚担心道：“要是树长大了，他还没发财怎么办？他会来找婆婆算账的。”
婆婆笑道：
“一棵树长大要好几年，那时候婆婆都不在了，他找谁去？”
“再说，这人啊，都是高高低低，哪有一直运气坏的呢，等他否极泰来，运气好了，他就会觉得婆婆说得对。”
刘楚楚听婆婆说再过几年她就没了，当即就红了眼圈儿。
“婆婆不会没的，我会一直孝敬婆婆，给婆婆养老。”
日子就这样过了七年。
这七年里，刘楚楚的弟弟也被卖了，父母也都自卖自身，一家人四分五裂，生死不知。
这一年，刘楚楚十二岁。
家里进了强盗。
这一年收成不好，闹了旱灾，莫说粮食，田里连个草叶都不剩。
那天楚楚去以前的事主家里取东西，又带了几块糕点回来，一进门，就看见一个男子正和婆婆撕扯在一块。
是来抢粮食的。
现下正在闹饥荒，偷盗和抢粮食的特别多。
那男子见回来人了，心里一急，拿起枕头将婆婆砸倒就跑了，可是婆婆却把头磕在了桌子角上，当场晕过去了。
醒来后就不行了。
刘楚楚一边哭，一边将婆婆抱到床上，然后去请郞中。
草药吃了一副又一副，不见好转，郎中说让她去临京城里请有名的郞中。
可是楚楚没有钱。
婆婆并不是天天都能出去指点迷津，家里本就饥一顿饱一顿的。
刘楚楚就去借银子钱。
一个人将婆婆放上柴车，拉着进了临京城。
可是临京城的郎中也摇头：“用人参吊着，倒还能撑几天，看你也没有那个钱，她想吃什么，就给做点什么吧。”
刘楚楚抹干净眼泪，又去借银子钱。
买了人参须子，这个便宜，每天炖一碗就那么吊着命，有一天，婆婆说想吃小鱼汤，刘楚楚知道，婆婆是真不行了。
她跑到从前的事主家中，那是一个还不错的富户，家里有几十亩田的，她去找那富户的夫人，讨了两条小鱼。
她把小鱼汤喂进婆婆嘴里的时候，婆婆就已经不行了，强撑着吃了两口。
“楚楚，你以后会是个富贵命，你是个有福气的好孩子。”
说完就去了。
楚楚一个人给婆婆洗了脸，换了衣服，梳了头，村里人帮着下了葬。
太阳，明晃晃的，像一把把灼热的利剑，晒得人头晕脑胀。
刘楚楚伏在发烫的土坡后，嘴唇裂得渗血，眼睛却像藏在暗处的狼崽，死死咬着前方晃动的影子。
是那个人，那个闯进婆婆的家，要了婆婆的命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