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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良心
临近中午,看热闹的乡亲们三三两两走的差不多。
石坪村村口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渠水欢快的流淌声。
王村长见状,立即上前一步,热情地拉住周技术员和张技术员的手:“两位技术员,都到饭点了,说什么也得在我家吃顿饭再走。自家自留地里的菜,简单对付一口,也算是我们石坪村的一点心意。”
王村长心里跟明镜似的,两位技术员就是嘴上客气,石坪村的引水工程今天能做成,他们俩功不可没!
没有他们在上头周旋着,单靠村里和一个顶着坏分子帽子的傅斯年,这引水工程根本不可能被批准。
想到这里,他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说话的功夫,王村长朝傅斯年使了个眼色。
傅斯年立刻会意,拽着大队长和副队长也跟了上去。
就在一行人即将走到大队部时,周技术员迈出的步子却停了下来。
“先等等,我们还有一件事要宣布,把事情说完再去吃饭也不晚。”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齐唰唰地把目光全都聚集在周技术员身上。
周技术员从张技术员手中接过那份盖着红色印章的文件,神情庄严地宣读:“经市水利局的慎重考虑,我们想聘请傅斯年为绘图员。”
此言一出,整个大队部仿佛骤然停滞。
在场的人全都愣住了,空气凝固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没记错的话,傅斯年头上还顶着‘下放坏分子’的帽子,一个戴罪之人,能当市水利局的绘图员?
村民们面面相觑,眼神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王村长脸上的喜悦瞬间凝固,转而化为困惑与担忧,目光在傅斯年和两位技术员之间来回移动,替傅斯年捏了把汗。
“两位技术员,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恕我不能答应。”傅斯年面露歉意。
周技术员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旁人争得头破血流,不知道送了多少礼想要进的市水利局绘图员岗位,就这么被傅斯年轻描淡写地拒绝了?
“傅斯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周技术员的声音因震惊而发紧,“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情,你……”
“我知道。”傅斯年平静地打断他,目光扫过身旁同样震惊的村民。
“两位技术员或许不清楚我的身份。”傅斯年嘴角泛起一抹苦涩:“我顶着一顶‘下放坏分子’的帽子,哪能当市水利局的绘图员!
周技术员伸手懊恼地轻拍自己的额头:“都是我的错,一时激动,我说话没说清。”
“你的身份,市水利局都知道。”
“但是我们一致认为,身份和你为村里做出的贡献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顿了顿,只听他又道:“当然了,组织上的意愿咱们也不能违背。”
傅斯年一脸迷茫,他怎么越来越听不懂周技术员说的话?
前半句的意思,似乎是组织上面,不看重他坏分子的身份,破格同意他进入市水利局。可听到后半句,这个想法他反而是有些不确定了。
他张了张口,声音干涩:“周技术员,你的意思是,我这个身份能进市水利局?”
“算是这么说。”周技术员沉吟片刻,组织了言论,沉声道:“准确来说,你的身份组织上面已经全都调查清楚,鉴于你对石坪村做出的贡献,局里决定特事特办。”
“你是市水利局的绘图员,但是工作地点不在市水利局。”
这下不止傅斯年迷糊了,就连周边看热闹的村民们也都是晕乎乎的。
到底是啥意思啊?
怎么越解释,听着越乱?
“现在提倡知识分子与工农群众相结合。”周技术员声音洪亮,“乡下像石坪村这样缺水的村落不在少数,组织上的意思是,让你跟着我们一起去实地勘察。等回来后,根据实际情况,绘制出最合适的施工图纸。”
“施工期间,村里遇到任何技术难题,都需要你第一时间解决。你这身本事,不该只困在一个村子里。”
张技术员张口解释:“乡下村落多,我和周技术员很多时候都兼顾不到位。”
“这种时候就需要一个人来协助我们,无疑,你是最好的人选。”
“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你白干活的,每个月给你按照临时工的工资发放,一个月二十一块钱的工资,还有一个月的粮食定量,不过那个不算多。”
这个实在的条件让围观的乡亲们顿时炸开了锅,羡慕的议论像潮水般涌起。
“一个月二十一块钱,还是在村里干活?这工作谁听了不心动啊?”
“守着家,还能赚钱,要是有这么好的工作,我也想去!”
“你倒是想去,也得人家要你啊!”
“镇上的工人一个月也不过这点钱吧?更别说,还有全国粮食补助,旱灾年,这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粮食啊!”
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周技术员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这个福利,可是他和老张磨破了嘴皮才从局里为傅斯年争取来的。
然而,傅斯年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周技术员,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这工作,我还不能去!”
“啥?”周技术员瞪圆了眸子,几乎怀疑自己是幻听了。
他怎么又听到了‘不同意’这三个字!
“傅斯年!”他的声音因急切而拔高,“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可是……”
“我知道。”傅斯年平静地打断了他,目光扫过东坡半山腰的养猪场,“眼下,石坪村的水渠是通了,可养猪场的水还没通,眼看已经到猪仔出栏的关键日子,全村辛苦了一年,就指着这些猪仔换钱。”
“这活离了我,一时半会找不到接手的人。周工,你说我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走吗?”
周技术员嘴巴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将心比心,换做是他,他也绝不可能在这个关键时刻甩手离开。
做事情得有始有终,这是最基本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