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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国君,是陛下亲命随军。”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陛下说,君上有祥瑞之气,可佑我大璃旗开得胜。”
“让他听听,无妨。”
慕容雪的视线,若有若无地飘向角落里的李显,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更何况,一个**而已。”
“你怕他向大漠的沙子,还是向北风,去传递情报?”
一句话,噎得那副将满脸通红,却不敢再多言半字。
帐内,再无人敢有异议。
慕容雪站起身,走到主沙盘前。
她从怀中,缓缓掏出那卷昨夜李显留下的羊皮图。
“啪”的一声,她将图卷甩在案上,摊了开来。
“这是我的人,从漠北王帐中,九死一生换回来的东西。”
众将闻言,脸色剧变,立刻围了上来。
待看清图上内容,所有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我军的玄武壁垒布防图!”
“天!粮草辎重的位置,巡逻换防的时辰,虽不尽准确,但。”
“漠北人,竟已将我军防线渗透至此!”
恐慌与惊怒,在将领们之间迅速蔓延。
敌人都把刀架在脖子上了,他们却还一无所知。
“都说说看。”
慕容雪环视众人,声音冷冽如刀。
“面对此等局面,该当如何应对?”
“欺人太甚!”
方才那名虬髯副将第一个拍案而起,双目赤红。
“他们既然敢把主意打到我们头上,定然是以为我们是软柿子!”
“末将请命!愿为先锋,率三千铁骑,直捣黄龙!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末将附议!与他们拼了!”
“我璃月铁骑,天下无双,何惧之有!”
一时间,帐内主战之声,此起彼伏。
个个热血上头,恨不得立刻冲出营帐,与敌决一死战。
就在这时。
角落里,玩着沙子的李显,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他一巴掌拍在自己刚堆好的小沙丘上,将其夷为平地。
“呜呜呜,沙子都塌了。”
他一边抹着眼泪鼻涕,一边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大漠的狼,好可怕。”
“会从两边,一起咬人。”
稚童般的呓语,在激昂的请战声中,显得格外突兀。
大部分将领只是皱眉瞥了一眼,便不再理会这个**。
可慕容雪的瞳孔,却在瞬间忽地一缩。
两边,一起咬人?
她的目光,倏然落回主沙盘之上。
大璃军营,正处在铁门关隘口。
左侧,是虎视眈眈的大燕三十万骑兵。
右侧,是刚刚探得消息,与大燕结盟的漠北联军。
两股势力,呈掎角之势,将她的大军,隐隐夹在中央。
她的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
“张副将。”
她抬起手,制止了帐内的喧哗。
“你勇则勇矣,却欠了谋略。”
她拿起指挥长杆,重重地在沙盘上,大璃军营的左右两侧,各点了一下。
那两个点,正是大燕与漠北联军的所在。
“都看清楚了。”
慕容雪的声音,冰寒彻骨。
“我们面对的,不是一个敌人。”
“是两个。”
“一旦我军主力冒然出击,攻击任何一方。”
“另一方,必会从我军侧翼,如饿狼般扑上。”
“届时,我军腹背受敌,便是自投罗网。”
“这铁门关下,就将是我大璃将士的葬身之地!”
话音落下。
整个中军大帐,死一般的寂静。
方才还叫嚣着要决一死战的将领们,此刻脸上血色尽褪,冷汗涔涔而下。
他们看着沙盘上的布局,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直窜上头顶。
帐内一片死寂,针落可闻。
那名虬髯副将张了张嘴,喉结滚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将士们血流成河,尸骨无存的惨状。
终于,一名面白无须,看着颇有几分儒将风范的将领站了出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对着沙盘拱了拱手。
“将军,敌军欲行夹击之势,我军亦可分兵两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抢在他们合围之前,先行组成我方的夹击之势,将他们各个击破!”
这番话,让帐内众人精神为之一振。
对啊!
我们也能分兵!
角落里,李显用小树枝拨拉着地上的土块,似乎是在数数。
他皱着小脸,满是苦恼,奶声奶气地嘟囔起来。
“三十万,好多好多人。”
“手指头,脚指头,都数不过来。”
大部分人依旧没理会他。
可慕容雪的眼神,却骤然一凝。
她伸出指挥长杆,点了点沙盘上大燕的旗帜。
“大燕三十万铁骑,已集结完毕,兵锋正盛。”
她的声音像一盆冰水,浇熄了众人刚刚燃起的希望。
“我璃月此番出征,共计二十万大军。”
“若分兵两路,则每一路,不过十万之众。”
她抬起眼,冰冷的目光扫过那名儒将。
“本将军问你,以十万之师,如何去对抗敌方三十万精锐?”
那儒将脸色一白,额头渗出冷汗,连忙又道。
“将军,我军可从西侧的云州城调兵!云州尚有五万守军,只要……”
“住口!”
慕容雪猛然回头,一声厉喝,如平地惊雷。
那儒将的话,戛然而止。
慕容雪的眼中,杀机毕露。
“云州城,是我大璃西北最后一道屏障!”
“漠北人既然能将我军防线渗透至此,焉知他们没有在云州安插眼线?”
“一旦云州兵马调动,城防空虚的消息,不出半日,便会摆在漠北王的案头!”
“届时,敌军主力佯攻我大营,另遣一支奇兵,绕道直取云州!”
“声东击西之下,我大璃边防,将土崩瓦解!国门洞开!”
“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字字诛心。
那儒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面如死灰,浑身抖如筛糠。
“末将思虑不周,末将有罪!”
帐内,再度陷入死一般的绝望。
前有狼,后有虎。
进,是万丈深渊。
退,是家国沦丧。
这,竟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将领们个个垂头丧气,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
慕容雪缓缓闭上眼,沉了口气,再睁开时,已然恢复了古井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