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里专供帝王后妃休憩的园林，今日却气氛肃杀。
御道两侧，每隔三步，便站着一名身披黑甲，脸覆狼面的璃月骑兵。
他们身形笔挺，煞气冲天。
仅仅是站在那里，便让大胤的宫廷侍卫们两股战战，不敢直视。
宴席设在揽月亭。
上首，两张紫檀木椅并排而设。
左边，是身着九凤朝阳袍的璃月镇国大将军，慕容雪。
她面若冰霜，眸光锐利，只是随意地坐在那里，便自有一股金戈铁**沙场之气。
右边，是璃月女相，上官婉。
一袭素雅的青色官服，眉眼温润，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看似无害，却让人看不透深浅。
胤帝坐在主位，脸色难看，强颜欢笑。
太子李璟、四皇子李恪等一众皇子，则分坐两侧，一个个锦衣华服，正襟危坐。
他们看似镇定自若，但那紧握的拳头，和微微颤抖的眼角，早已出卖了内心的惶恐。
既怕被选中，远赴异国，沦为人质。
又怕表现太差，惹得父皇不快，彻底失了圣心。
这种矛盾的心理，让他们如坐针毡，备受煎熬。
在一众衣着得体、举止端方的皇子中，李显成了最扎眼的存在。
他穿着一身太子李璟“孝敬”的，用金丝银线织成的袍子，上面绣满了俗不可耐的福禄寿喜图案，珠光宝气。
他眼神呆滞，嘴角挂着一抹晶莹的口水，手里还抓着半只没吃完的鸡腿，显得与这庄重的场合格格不入。
胤帝的目光扫过他，眼中尽是厌恶。
这个孽障！
简直是将皇室的脸面，扔在地上任人踩踏！
上官婉端起酒杯，遥遥向胤帝示意。
“陛下，久闻大胤乃礼仪之邦，皇子皆是人中龙凤。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小小的宴会，何足挂齿。不如，就请诸位殿下，展示一番大胤的宫廷礼仪，也算为宴会助兴，如何？”
话音刚落，所有皇子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来了！
胤帝面色一僵，却也只能点头。
“准。”
太子李璟第一个起身。
他沉了口气，整理衣冠，对着上首，行了一个标准得如同教科书般的朝拜大礼。
动作一抹不苟，却也僵硬得像个木偶。
慕容雪的眼中，闪过一抹轻蔑。
接着是四皇子李恪，他更是紧张，行礼时同手同脚，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引来璃月使团一阵低低的嗤笑。
其余皇子，也都大同小异，勉强完成了礼仪，不出错，也绝无半点翩翩公子的风采。
终于，轮到了李显。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个**身上。
只见李显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手里还攥着那油腻的鸡腿。
他学着别人的样子，笨拙地弯下腰。
“哐当！”
他脚下一个踉跄，直接撞翻了面前的案几。
案几上的酒杯、果盘、点心，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
金色的酒液，溅了旁边一个老太监一身。
李显却恍若未闻，他看着满地的狼藉，眼睛一亮，仿佛发现了新大陆。
他蹲下身，伸出油乎乎的手，直接从地上抓起一块沾了灰的桂花糕，塞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吧唧作响。
噗嗤！
终于，有主战派的武将忍不住，笑了出来。
胤帝的脸，已经黑如锅底。
他恨不得立刻下令，将这个丢人现眼的逆子拖下去乱棍打死！
慕容雪的眉头，死死地拧在了一起，眼中的厌恶毫不掩饰。
如此粗鄙、痴傻之人，也配称皇子？
大胤，果然已经腐朽到了根子里。
唯有上官婉，看着在地上狼吞虎咽的李显，那双温润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深邃的探究。
这番作态，未免也太刻意了些。
她放下酒杯，清脆的碰撞声让众人安静下来。
“礼仪举止，不过是外在皮囊。我璃月更看重的，是内秀于心。”
“陛下，不如再考校一下诸位殿下的文采口才？”
她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一个脸色发白的皇子身上。
“《论语》有云，‘君子不器’。敢问四殿下，何解？”
被点到名的李恪，浑身一颤，站起身来，结结巴巴。
“君……君子不能像器具一样，只有一种用途……”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额头渗出冷汗，生怕自己答得太好，又怕答得太差，反而显得言不由衷，全无底气。
上官婉不置可否，又问了太子李璟。
李璟引经据典，掉书袋掉了一大堆，看似华丽，实则空洞无物。
几个皇子轮番下来，竟没有一个能给出让人眼前一亮的答案。
要么过于平庸，要么过于卖弄，反而显得腹中空空，没有将圣贤书读进心里去。
上官婉眼底的笑意淡了些，最后，她将目光投向了那个还在地上捡东西吃的身影。
“九殿下。”
李显抬起头，满嘴的糕点渣，一脸茫然。
“《三字经》有云，‘人之初，性本善’。”
“殿下以为，然否？”
这个问题，简单到了极致，三岁孩童都能对答。
所有人都像看笑话一样看着李显。
只见李显眨了眨他那双看似纯净无邪的眼睛，歪着脑袋想了半天。
然后，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傻笑，拍着手，用五音不全的调子唱了起来。
“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
“爱吃萝卜爱吃菜，蹦蹦跳跳真可爱……”
歌声稚嫩，滑稽可笑。
满座皆惊。
随即，是压抑不住的爆笑声。
就连镇西将军王莽那张严肃的国字脸，都忍不住**了几下。
胤帝闭上了眼睛，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完了，大胤皇室的脸面，今天算是彻底丢尽了。
慕容雪冷哼一声，看向李显的眼神带了些鄙夷。
然而，无人注意的角落里。
上官婉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李显的身上。
那双看似痴傻的眼眸深处，刚刚，是不是有一闪而过的冷光？
那滑稽的童谣，还在园中回荡。
爆笑声却已渐渐平息，化为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龙椅之上。
胤帝的胸膛剧烈起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