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枝意平静的叙述声戛然而止。
她抬起眼,冷冷地看向楚慕聿。
目光如冰,瞬间封住了所有未尽之言。
她闭上了嘴,不再试图解释。
楚慕聿从那股失控的狂怒中骤然惊醒。
映入眼帘的,是她冷若冰霜的侧脸。
一股强烈的恐慌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二姑娘……”
他唇瓣微微颤抖,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
“方才我……我并非有意……”
他急切地想要解释,话语却堵塞在喉间。
他能怎么说?
难道要同她说,自己刚刚被前世今生,梦里现实中所有的那些关于她的恶毒流言所吞噬?
她必定会认为他是在意的,和那些伤害她的人并无不同。
“无妨。”
沈枝意的声音疏离而清淡,仿佛在谈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楚大人日理万机。”
“在京郊督工日夜辛劳,还要抽空回京。”
“情绪偶有波动,实属寻常。”
“您不必特意向我解释。”
她每一句话都客气周到,却在他面前竖起了一道无形却坚不可摧的高墙。
“不是的!我不是因为劳累!”
楚慕聿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在这冬日寒风中竟挥之不去。
他介意的从来不是那些虚无缥缈的流言。
他真正恐惧的是,在沈枝意心中,他是否与容卿时、乃至其他所有对她有所助益的男子毫无区别?
都只是她可以利用的“盟友”,是她棋盘上冰冷的棋子?
他的心眼很小,小到只能容下她一人。
他的占有欲更是霸道到不容分享。
他只要她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一人。
倘若她的心不在他身上……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几乎让他窒息疯狂。
楚慕聿喉结急剧地上下滚动,试图压下那阵恐慌。
“二姑娘,方才……是我失控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卑微的乞求。
“是我太过激动……对不起。”
“你方才说,容卿时他……究竟如何?”
“没什么。”
沈枝意垂下眼帘,语气平淡无波。
她并不愚钝。
楚慕聿方才那近乎狰狞的暴怒,绝不仅仅是简单的情绪不佳。
她认识他的时间,远比他知道的要长得多。
那是整整两世的纠缠。
她清楚地记得,前世这个男人情绪失控的次数,屈指可数。
第一次,便是她前世嫁入安王府的第三日,回门途中,遇上了刚刚返京的他。
那时的楚慕聿,就如同今生他们第一次相遇那般。
不管不顾,近乎疯狂地……闯入了她的马车。
……
“沈二姑娘。”
前世的记忆汹涌而来,清晰得仿佛就在昨日。
刚从辽东血战中归来的楚慕聿,身上并未带着风尘,却弥漫着一股浓重的、仿佛宿醉未醒般的绝望气息。
他伸出微颤的手指,冰凉指尖强行勾住了惊愕的沈枝意的下巴。
一双凤眸布满骇人的血丝,死死地盯着她。
他指尖冰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栗,迫使她抬起脸。
迎上他那双布满血丝、几乎要噬人的凤眸。
浓重的酒气混杂着他身上凛冽的寒意,扑面而来。
“为什么?”
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粗糙的砂石磨过,每个字都浸透着压抑不住的痛苦和不解。
“沈枝意……告诉我,为什么偏偏是殷宏?”
他死死盯着她,目光灼热,仿佛要将她烧穿一个洞。
“那个只知道斗鸡走马、仗着王府权势胡作非为的二世祖……”
”他究竟哪里好?值得你……嫁给他?”
沈枝意闻言,心底掠过一丝真正的莫名其妙。
楚慕聿此人,一向与她不对付。
每次回京,撞见她时,不是冷嘲热讽便是刻意刁难,仿佛严肃古板的夫子锲而不舍恨铁不成钢的批判她。
制止她经商。
阻拦她赴宴。
今日这般醉酒拦车,竟还过问起她的婚事来?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压下这古怪的感觉,满心盘算的仍是如何借助安王府的权势巩固沈家地位。
她丝毫未曾察觉眼前男人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爱慕与绝望。
她甚至觉得他此刻的失态十分可笑,或许是酒醉后的胡言乱语。
于是,她弯起红唇,故意摆出一副爱慕虚荣的浅薄模样,语气轻快又理所当然:
“安王世子身份尊贵,乃皇亲国戚,地位超然。”
“他待我温柔体贴,王府富贵泼天,能给我沈家带来无上荣光。”
“这难道不是世间女子梦寐以求的姻缘吗?”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精准地捅进楚慕聿的心窝,还残忍地转动着。
楚慕聿身体猛地一晃,仿佛被无形重击。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苦涩与自嘲,眼眶红得骇人。
“所以……在沈二姑娘眼里、心里,从来就只有权力、名誉、地位……是吗?”
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带着最后一丝渺茫的期盼。
期盼她能否认。
哪怕只是一句。
沈枝意却毫不犹豫,回答得斩钉截铁:
“是。”
“只有嫁入皇族,才能让我沈家基业稳固,屹立不倒。”
“这难道不是最明智的选择吗?”
“明智……哈哈哈……好一个明智的选择!”
楚慕聿像是听到了天下最可笑的笑话,笑声陡然变得疯狂而破碎。
他猛地抓住她的双肩,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他安王府能给你的,难道别人就给不起吗?”
他低吼着,眼底是翻涌的偏执与绝望,话语在边缘试探,却终究不敢捅破那层窗户纸。
“内阁之权,未必就逊于一个闲散王府!”
“沈枝意,你的眼光……何时变得如此短浅?”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甘的质问,与他此刻凶狠的动作形成诡异对比。
沈枝意吃痛地蹙眉,用力想挣脱他的桎梏,看向他的眼神里却只有清晰的不屑和冷漠。
“你?”
“楚大人,你虽身居高位,但终究是孤身一人从寒门挣扎而上,无依无傍。”
“你如何与枝繁叶茂、底蕴深厚的世族大家相比?如何与天潢贵胄的安王府相提并论?”
况且,就他这样厌恶自己的内阁长老。
不给她使绊子她就阿弥陀佛了。
谁敢指望他助自己和沈家?
“请你放手!立刻下车!否则我就要叫人了!”
她的话语冰冷而尖锐,彻底斩断了他最后一丝妄想。
楚慕聿眼底最后的光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毁天灭地的疯狂。
他猛地俯身,狠狠攫住了她的唇。
那不是吻,而是带着惩罚和绝望的撕咬,充满了血腥味和酒气。
沈枝意惊愕地瞪大双眼,随即涌上的是滔天的愤怒。
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偏头挣脱,抬手——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楚慕聿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