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枝意自前世到今世,都不曾发觉,原来凌海大师嗅觉已失。
作为一名制香高手,嗅觉是必须具备的功能。
没了嗅觉,这制香只是空谈。
怪不得凌海大师会将此事托付给了自己。
楚慕聿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包,摊开。
里面是一小截乌沉色的香料,一打开便有一缕若有似无的香气萦绕在祠堂。
那香气十分清淡,不仔细闻,便无法与祠堂里的檀香区分开来。
沈枝意扣紧了碗,心内千回百转。
她算计过楚慕聿会来求自己办事,可没想到自己有可能会卷入一场立储风波。
古往今来,立储夺嫡皆是一场腥风血雨。
一不小心,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她还要不要继续与楚慕聿打交道?
楚慕聿看着她忽明忽暗的小脸,低低笑了,“二姑娘守株待兔,等着楚某撞进来,如今楚某来了,也听了一半故事,二姑娘想撤怕是来不及了。”
他本不想牵连沈枝意。
可是是她引自己来的。
况且凌海大师失去了嗅觉,大师的师妹其实并不会制香,她手中的香是当初亡父存留的罢了。
如今这世上能帮自己的,只有沈枝意。
他别无他法,只好将这个女子拖下水。
沈枝意头皮一炸,突然觉得自己脖子凉飕飕的。
脑袋像是随时要掉下来。
可是楚慕聿说的对。
她都听了一半了。
这世上有哪个人能从刑部尚书楚慕聿的手中全身而退?
她似乎……不帮也得帮。
沈枝意抬眸,眼底闪过一丝锐利,“大人想让我查这香的来历,还有作用?”
楚慕聿抿唇,点头,“正是。”
沈枝意是商人,讨价还价是她的本色,“大人,此事凶险,我一个弱女子……”
“我会尽我所能护你。”楚慕聿眸色深沉,看着沈枝意的神色说不出的认真,“就算我死,也一定会护你周全。”
沈枝意安心了。
两世打交道,她知道楚慕聿这人说话一言九鼎。
她沉吟半晌,分析道:“养心殿的异香并非出自内务府,圣上离奇晕厥却严令不许声张,所以,圣上应该是知道自己身子有什么不妥,但是也不肯说。”
楚慕聿赞赏的点头,“与我所想一致。”
“你的人又观察到圣上每日熏香后都能安然入睡,所以,我们可以排除圣上不知情,圣上非但不知情,他甚至十分相信那进香之人。”
她忽然灵机一动。
“能瞒过内务府进香,这香必定不是从宫外来的,只能是宫中某人进献,并且是与圣上亲近之人……”
楚慕聿缓缓道:“我想,是后宫某位嫔妃所献,并且是圣上喜爱的嫔妃。”
沈枝意脱口而出,“淑妃?”
随即,她觉得不妙起来。
淑妃,大齐风头最盛的宠妃,地位仅次于皇后。
她正是三皇子和五皇子的生母。
而皇后娘**嫡出之子,则是当今二皇子,与楚慕聿交好。
至于大皇子,那是已故皇贵妃之子,虽是长子,却非嫡子,加上母族无依,希望渺茫。
如今立储之争,焦点便在这二皇子和三皇子之间。
拥立三皇子者,自然是觉得圣上宠爱谁便谁主天下。
拥立二皇子者,持的是立嫡的正派传统。
立储之争在朝堂上已经白热化了,可皇帝却迟迟不肯下定论。
这说明什么?
说明皇帝并不想立嫡,而是在静观其变,等着三皇子的拥护者势力壮大。
虽说立嫡乃是正统,可如果大皇子势弱,二皇子出事,那三皇子不就顺势而为了吗?
可偏偏皇帝此时晕厥,身子突发不适。
这场立储之争,恐怕要比预计的来的更快,更让人措手不及了!
前世的沈枝意虽是世子妃,可并未对朝堂党争有过太多关注。
并且她死之时,立储之争依旧闹得沸沸扬扬,她也不知道后来到底是谁做了太子。
沈枝意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我会尽我所能去查香料之事,不过,明日我有事需楚大人帮忙。”
“你说。”
沈枝意:“明儿一早,带我悄悄出沈家。”
她凑近了些,笑得像一只偷腥的猫。
楚慕聿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檀香。
他忽然听到自己心跳不稳的声音,喉结微动:“好。”
沈枝意满意地重新拿起筷子,心里却在盘算。
楚慕聿与二皇子交好,她若帮了他,便是间接得罪了三皇子和淑妃。
但反过来说,若能借此攀上二皇子这棵大树,外祖父一家进京后,也能有个依靠。
至于楚慕聿……
沈枝意瞥了他一眼,见他正低头继续翻阅自己的佛经,脸上的神情越发柔和起来。
她忽然觉得,这个男人或许不像前世看起来那么冷酷。
“楚大人。”她忽然开口,“你说,这世上有没有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连自己都信了自己的伪装?”
楚慕聿抬眸,目光深邃:“或许有,但有些人,只是把真心藏得深了点。”
沈枝意的心莫名一跳,慌忙低下头喝汤。
汤已经凉了,可她脸颊却有些发烫。
或许这一世,真的能不一样。
她低头喝了口汤,暖意从胃里一直蔓延到心底。
祠堂外的风还在呼啸,楚慕聿看着她泛红的耳根,忽然拿起一块酥饼递过去:“再吃点。”
这一次,沈枝意没有拒绝。
祠堂外的风还在呼啸,可这一刻,沈枝意忽然觉得,这个深秋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第二日,沈盈袖在祠堂外转了一圈,隔着门在外“问候”:
“妹妹,昨天受苦了?我已经向爹娘求情,你只要认错,他们立刻放你出来。”
她竖着耳朵听了半晌。
祠堂里似乎毫无动静。
许久后,那里面才传来一串咳嗽声,紧接着沈枝意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
“姐姐,我只是不愿意嫁世子……姐姐不也说清流之家不高攀吗?姐姐可以不高攀,为何非要我高攀?我不服!”
沈盈袖眼底闪过不屑。
什么人?
也配跟她比?
殷洪那人怎么配得上她?
可是沈枝意配殷洪,还是沈枝意高攀呢!
沈枝意还想同她抢楚慕聿?
真是笑话!
也就是让她暂时占了点上风。
如今爹娘将她关了祠堂,她不是束手无策?
等她撑不住松了口,送去了安王府。
楚慕聿也不会要她这只烂鞋!
沈盈袖轻叹一声,“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姻缘,无法强求,妹妹既然还没想通,那便再多想想,你若想通了,随时同守在外面的家丁通报一声。”
“你放心,我一定第一时间替你求情。”
沈盈袖窃喜的离开。
听祠堂里那声音。
沈枝意,你撑不了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