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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海大师尚在惊疑不定,就听楚慕聿开口道:
“大师,令师妹母子背井离乡四十年,尤其是令郎,尚未领略过家乡的风土人情。”
楚慕聿淡淡的建议,“西域之行不是急事,不如就暂时留在大齐,带他们回乡祭祖,也好让令师父心中释怀。”
凌海大师也是聪明之人,见身为小阁老的楚慕聿竟然如此费心开口劝自己留下,想必得到什么机密消息了。
莫非西域真的准备开战?
他心中一凛。
好不容易把师妹和孩子寻回来,他断不能让家人出意外。
他脸色顿时肃然,转向沈枝意:"女施主是说,天意难测?"
沈枝意指尖划过袖间暗纹,轻声道:"前几日我在寺中求签,高僧言我近期有西域之缘,却需静待时机。当时不解其意,直到见了大师,才隐约觉得或许与您有关。"
她抬眸望向院中老树,"佛说因果循环,大师四十年都等了,何妨再等半载?若半年后西域风平浪静,再启程不迟。"
凌海大师忽然笑了:"看来老衲这红尘债,还需在中原多盘桓些时日。"
他将香谱郑重递向沈枝意,"此谱便交予女施主,望你能让这些香料,真正惠及苍生。"
沈枝意接过香谱时,指腹触到粗布上的磨损,忽然明白凌海大师的用意——
真正的传承从不是死守故纸,而是让手艺在人间生根。
凌海大师对楚慕聿道:“小阁老上山所请之事,我既已寻得家人,恐更加无暇分身相助……不过,沈二姑娘如今传承了我的香谱,也算是我的亲传弟子,此事,也正好是锻炼她的时机,楚大人不妨多与沈二姑娘切磋切磋。”
沈枝意一头雾水。
什么事?
她需要同楚慕聿切磋什么?
楚慕聿不是来查案的,而是来求大师的?
第二日清晨,朝云寺山门前。
“二姑娘早。”老张正帮搬运行李,朝她打招呼。
沈枝意探头查看,却看不到那人。
老张道:“二姑娘是不是在找楚大人?”
“老奴昨夜起来喂马,看到随山侍卫牵马走了,说是楚大人有要事,连夜下山了。”
楚慕聿竟然连夜离开了!
不知为何,沈枝意有一丝淡淡的恼怒。
他竟然不告而别!
凌海大师昨儿还吩咐他们切磋什么事。
亏她还小小期待了一下,想着再进一步接近楚慕聿。
结果他不告而别!
沈枝意磨牙,负气道:“谁说我在找他?我只是回头看看山寺清晨的风景!”
“哦。”老张憨憨的挠头,感觉二姑娘在生气,“可是,楚大人临走时,让随山又拿了坛蜂蜜柚子茶,说是秋日干燥,这茶可供二姑娘路上解渴。"
沈枝意脸上羞赧,“……谁要解渴了!”
……
沈府正厅。
沈时序端坐在太师椅上,手指叩着桌面的节奏越来越急。
方楚音在一旁绞帕子:“老爷,枝枝去了寺里些时日,性子越发野了,竟然还害得盈盈险些淹死,她回来后定要好好教教规矩。”
沈盈袖坐在下首翻书,素手拂过泛黄的书页,轻声道:
“娘也别太急,妹妹许是在寺里悟了些道理。”
“悟了什么道理?”老大沈知南扔了手里的书籍道,“她向来没有规矩,在外争争抢抢丢人现眼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连家人的都要抢了,这也算是悟到了道理?”
老三沈星河脾气更暴躁,狠狠砸向桌面,“我不管!反正她敢把盈盈按在水里,我就要教训她!”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丫鬟的通报:“二姑娘回来了。”
沈枝意走进厅中,守在门口的云锦急忙张嘴:“二姑娘!”
她压低声音道:“小心点,老爷要发火了。“
云锦是沈枝意从小陪着的丫头,忠心耿耿。
这次沈枝意是上寺庙,带丫鬟不便,就将她留在了沈府。
沈枝意瞅了一眼乌压压一排“家人”,淡定的拍了拍云锦的手,浅笑安慰,“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今儿她本就打算惹恼沈家人。
如今他们聚在一起正好。
“爹,娘。”沈枝意福了福,“大哥,二哥,三哥,姐姐。”
“还知道回来。”沈时序忍不住怒斥,“你身为未出阁的女子,竟然离家数日不归,不顾家规礼法,不知羞耻!”
沈知南也先发制人,“《女诫》有云,妇道之常,顺为阙正,你这般行径有为妇道,要按家规处置!”
他们等着沈枝意跪地求饶。
往日里沈枝意回来,他们都要用大道理先训斥一番,让她觉得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
待她知错,便任由他们为所欲为,他们便可顺理成章的问她要走香谱。
沈枝意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又是这样。
前世无论她做了多少事,回来得到的都只有无尽的责备和谩骂。
她好像从来没有做对过一般。
云锦跪了下来,“老爷夫人,三位公子,大姑娘,我家二姑娘是为了沈家的产业才抛头露面的啊!”
“云锦,你不必说了。”沈枝意打断她的话,“你说了他们也不会领情。”
她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淡淡的扫了一遍,开口,“如果爹娘和几位兄长觉得我不该抛头露面替沈家做事,那从今后我便守在闺房里禁足吧。”
沈时序一愣,没料到沈枝意是这个反应。
沈枝意再怎么求饶,却从未自请要求禁足的。
旁的不说,沈时序近年为官顺风顺水,有许多政见都是从沈枝意的嘴里听来的。
沈枝意喜欢外出周旋,结交五湖四海的奇人异事多,见识广,得到的信息也快。
如今正是立储的风头,沈时序已经瞄准了三皇子。
他若没点有力的投名状,三皇子还不一定看得上他这个兵部侍郎。
沈长宇则更急了。
旁人只知道夸他这个沈家二公子有经商天赋,只有他自己知道,家里的生意他很多时候都需要沈枝意来打点。
他只想坐享其成。
沈长宇惊愕的看着她,“你……你守在闺房,沈家的生意怎么办?”
沈枝意唇角勾起,“我也不知道啊!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哪里懂家中产业的大事,二哥自己做主便好。”
沈长宇嘴唇掀了掀,一时语塞。
沈知南倒觉得不错,“如此也好,你以后就留在家里,陪我念书,助我考上状元。”
往日里沈枝意常替他与翰林院的学士夫人们周旋,常得到不少令人耳目一新的见解。
沈知南听了后经常拿去书院引经据典,又别出心裁。
总能获得书院博士的一致赞扬,他因此在书院顺风顺水,被誉为明德书院第一才子。
他是书院寄予厚望的本次春闱的三甲人选。
沈枝意摇头道:“大哥刚才还说《女诫》有云,妇道之常,顺为阙正,你我早就过了年幼无知的年月,虽是兄妹,但终究男女有别,秉烛夜谈的事,我实在不合适做,大哥还是自己温书吧!”
沈知南的心梗了梗,竟然无处发火。
沈星河一拍桌子,“你别威胁人!我可不怕你!你只问你,你在温泉要淹死盈盈这件事,你道不道歉?”
沈盈袖:“三哥别闹了,我不稀罕那一句对不起,污了我的耳朵……况且我也不希望你们强压着妹妹跪地求饶。”
“听到没有?”沈星河大声叫道,“你赶紧跪地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