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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枝意进了无妄居。
原本想象被软禁的凌海大师应当是憔悴的，谁知见到精神矍铄的老和尚，沈枝意都意外了。
“大师。”沈枝意想说明来意，大师却抬手就笑，“小阁老早就同我说起了女施主。”
沈枝意惊讶的看了一眼楚慕聿。
后者背负双手淡淡的站着，不显摆也不邀功。
沈枝意收回视线，恭敬地说道：“那想必大师知道小女子的来意。”
凌海大师颔首，“女施主想求老衲手中的香谱……小阁老说过，沈家在京中有香料铺子，并且女施主制的香在京中小有名气。”
把她的事都打听清楚了？
这与前世可不一样。
沈枝意有一种被人看透的错觉，忍不住又瞥了楚慕聿一眼。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楚慕聿这人就是这样。
无论做什么事，他都要对对方了如指掌。
前世她在他面前也常有无所遁形的感觉。
楚慕聿已经自己拉了一把圈椅坐下，还主动给自己倒了杯粗茶，似乎是打算看戏。
他倒要看看，沈枝意用什么办法可以说服凌海大师割爱。
沈枝意经营的产业也有茶铺，一闻就闻出来是山上的苦丁茶，味道甘苦，是百姓家喜爱的粗茶。
楚慕聿虽说寒门出身，可如今他这身份，竟然还能喝下粗茶？
楚慕聿藐了她一眼，“你看我做什么？看大师啊！你不是要求香谱？”
沈枝意悻悻然地收回目光，嘀咕道：“我就是好奇楚大人贵为小阁老，怎么喝得下这粗茶？”
楚慕聿握着手里的杯顿了顿，沉吟一瞬，居然认真解释道：
“家父不过是开元的七品县令，家境寻常，苦丁茶在开元那种贫瘠之地也是难得，此茶其味先甘苦，后回甘……”
他看向沈枝意，话中意有所指，“沈二姑娘，如同有些人生，先苦后甜，需慢慢品味，耐心等待。”
沈枝意的心“砰”的乱跳了一下，急忙躲开他漆黑的眼眸。
她此刻听不懂楚慕聿话里的意思，只能把注意力转回凌海大师身上：
“大师既然知道小女子的底细，那小女子不妨直言，您手中的制香配方独特，绝无仅有，小女子诚心拜您为师，将这些香方传承下去。”
凌海大师是方外之人，无儿无女。
他在朝云寺多年，不知为何也从不收徒。
他如今年事已高，那制香一技迟迟没有传人，早晚会失传。
这将会是整个大齐的损失。
沈枝意说完，楚慕聿的眸光就闪了闪。
其实他也好奇，凌海大师为何一直不收徒。
难道他打算让这香方失传吗？
这老和尚会因为沈枝意拜师而松口吗？
凌海大师垂眸，花白的长眉跟着下垂，他低声道：
“多谢女施主……不过，老纳并未有寻一个制香后人的打算。”
这话与前世一模一样。
沈枝意被拒绝后，居然松了一口气。
看来虽然中途有楚慕聿**这点小插曲，但大体还是与前世的发展一样。
前世，她替沈长宇拜师，凌海大师也用这话拒绝了他们。
她为了查出大师不肯收徒的原因，花了许多精力，后来才终于知道原委……
今世，她不必再耗费这些精力了。
“大师眼光独特，这些年也没碰上有缘的传人，小女子贸然求师确实唐突……”
沈枝意从袖兜中拿出一物。
用软缎子包住的，长条形状的。
她递给了凌海大师，道：“这里面是我前些日子在经商时寻得的西域奇香，此香刚从西域经商人传入，还未在大齐流传，但是我觉得此香与大师所制的香很像，倒像是与你同出一脉……”
凌海大师是得道高僧，一向不喜怒于色。
可当沈枝意把手里的缎子剥开，一股奇特清香扑鼻而来时。
凌海大师脸色一变，伸手就夺了过来！
动作之大，把楚慕聿都看得奇怪了。
是什么样的香能让凌海大师变了脸色？
他的手掌托着自己的下巴，眸光转动，看到那是一根拇指长的黑褐色的香，外表并不起眼。
就是缎子打开后，这满屋子都是清淡的幽香。
无孔不入，闻之沁人心脾。
与凌海大师制的香确实效果一样！
可是凌海大师的制香从未传人，这远在西域之人为何会做出与大师同样的香来？
楚慕聿心中一动，猛然看向沈枝意。
莫非这就是她谈判的资本？
凌海大师夺了香后，肉眼可见的抖着手，用刀刮下一点碎末碾在鼻子下仔细嗅，又用火烧了烧，再次抬头时，他脸上的平静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激动。
“女施主是从哪里得来此香？”他脸上的胡子因为激动都在抖动着。
沈枝意胸有成竹的勾唇，“那是一对母子，从西域来，香是那位婆婆赠我的，可我见他们长着一张中原人的面孔，他们应该是来中原经商的，大齐痴迷焚香，倘若他们的香能进入大齐，打开市场，一定会风靡全国。”
楚慕聿清咳一声，“大师，你可有什么失联的师兄妹流落他乡？”
凌海大师默了默，最后还是点头，“有……有一个师妹，四十年前走散了，我，我对不起她。”
看来是有故事。
不过看凌海大师的表情，他们师兄妹之间似乎有着不方便让人知晓的陈年往事与感情纠葛。
楚慕聿不是一个对他人私事好奇刨根问底的人。
他只看出凌海大师很想见一见自己的师妹。
于是他代大师问出口，“二姑娘既然早有准备，那想必制香的那人如今在何处，你也知晓了？”
“自然知晓。”
前世她还花费了许多精神去寻人，这一世她只需要让人在那处打听一下就确定了人的落脚之处。
“还望女施主告知她的下落。”凌海大师道，“我曾在佛前许愿，谁替我找到师妹，这本香谱就传给谁。”
沈枝意莞尔一笑，眼尾勾起一抹月牙般的弧度，朝楚慕聿抬了抬下巴。
那模样骄矜可爱，仿佛在向他示威。
不是想看戏吗？
今日这戏不知楚大人是否满意？
楚慕聿看着她得意时晃动着头颅，发髻上的凤尾蝶流苏跟着一摇一晃。
眼里似乎落下满天的星辰，一闪一闪的。
他低笑一声，从圈椅上起身，眼里有着看不明白的情绪，“二姑娘有**之美，楚某看来要先预祝你拜师成功了！”
他与沈枝意并肩而行走出无妄居，突然侧目凝视着她，目光犀利如刀：
“只是我很好奇，二姑娘年纪轻轻，为何会知道凌海大师这些陈年旧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