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静静坐在床边,借着昏黄的灯光,目光一寸寸描摹着苏晚安睡的容颜。
那双曾盛满警惕与倔强的明眸此刻安然闭合,长而卷翘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褪去了所有锋芒,只剩下纯粹的信任与依赖。
他的手,还维持着为她捂脚的姿势,掌心的温度却不受控制地渐渐变得滚烫。
那是被压抑到极致的、濒临沸腾的怒火与杀意。
净化者。
实验品。
这些冰冷的词汇,像淬了毒的冰锥,在他脑海中反复盘旋,搅起滔天戾气。
他可以容忍末世的残酷,可以接受人性的扭曲。
但他绝不能容忍,有未知的眼睛,将他最珍视的宝物,当成可以随意观察和处置的“实验品”。
陆时衍缓缓俯下身,在苏晚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
他的眼神,在这一刻,温柔到了极致。
可当他直起身,望向窗外无尽的黑暗时,那份温柔便被瞬间冻结,化作了能将灵魂都撕裂的极寒。
他伸出手,轻轻覆在苏晚隆起的小腹上。
感受着那个小生命微弱却坚定的存在。
很好。
你们想玩。
那我就陪你们玩到底。
……
苏晚这一觉,睡得前所未有的沉。
没有噩梦,没有惊醒。
当意识回笼,身体还陷在柔软的被褥里,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被暖意浸透后的慵懒。
她缓缓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冰冷的天花板,而是陆时衍那张近在咫尺、放大了的俊脸。
他侧躺在她身边,一手撑着头,黑眸深邃如夜,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那眼神里,没了昨夜会议上的冰冷锐利,只剩下能将人溺毙的温柔。
“醒了?”
他低沉的嗓音带着清晨的沙哑,像羽毛轻轻搔刮着她的耳膜。
苏晚“嗯”了一声,下意识地往他怀里蹭了蹭,鼻尖萦绕着他身上那股清冽好闻的气息,让她无比心安。
“几点了?”
“刚过中午。”
苏晚一惊,猛地坐起身,“我睡了这么久?”
她掀开被子下床,才发现脚上穿着一双厚实柔软的棉袜,昨夜被他捂在掌心里的暖意,仿佛还未散尽。
“饿了吧,楼下备了吃的。”陆时“衍跟着起身,很自然地拿起一件厚外套披在她肩上。
餐桌上摆着温热的粥和几样精致的小菜。
苏晚坐下,没什么胃口,只是小口地喝着粥。
净化者的事,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庄园的氛围看似平静,实则外松内紧,巡逻的队员增加了一倍,连空气中都漂浮着一股肃杀的紧绷感。
这天下午,苏晚端着一杯热牛奶,正准备上楼,却在楼梯拐角处,听到了书房里传来压低了的说话声。
是萧寒,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这次真是悬了!那帮孙子看守得太严,要不是阿默最后引开了火力,我们差点就栽在那儿了。”
靳冬冬的声音紧跟着响起,还带着点后怕的颤音。
“是啊……还好、还好东西都弄到手了,一样没差。信号弹一发,黎明基地的人出来接收,咱们也算……也算了了一桩事。”
苏晚端着杯子的手,猛地一抖。
牛奶洒出来几滴,烫在手背上,她却毫无知觉。
军火库……
黎明基地……
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随即疯狂地鼓噪起来,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她想起来了。
为了逃出黎明基地,为了制造混乱,陆时衍的人,炸掉了东区的军火库。
这件事,一直是她心底的一根刺。
一根面对父亲时,让她充满愧疚的刺。
她以为这件事会成为末世里一笔无人追究的烂账。
却没想到……
陆时衍……
他竟然在“净化者”这种强敌环伺的节骨眼上,冒着近乎团灭的风险,分出心神,耗费了不知多少人力物力……
去填平了这个她以为早已被遗忘的窟窿。
而他,一个字都没跟她提过。
苏晚深吸一口气,转身,一步步地,缓慢而坚定地走向书房。
书房的门虚掩着。
她推开门。
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站在巨大地图前的背影。
他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衬衫,身形挺拔如松,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他平稳的呼吸声,以及……一丝极淡的,被清冽气息掩盖住的血腥与药草混合的味道。
苏晚慢慢走过去,站定在他身后。
“军火库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陆时衍的背影微微一顿,随即转过身。
他看着她,神色一如往常的平静淡然,仿佛她说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处理掉一些麻烦而已。”
麻烦……
苏晚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为她心底的愧疚,为她父亲的损失,他冒着生命危险去拼杀,最后却只用“麻烦”两个字轻描淡写地带过。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上前一步,张开双臂,用尽全身力气,笨拙地从身后环住了他精瘦的腰,将脸深深地埋进他宽阔温热的后背。
她想抱抱他。
用尽全力地抱住这个男人。
然而,就在她手臂收紧,将自己完全贴上去的那一瞬——
“嘶……”
一声极轻、却无比清晰的、压抑着剧痛的抽气声,从他喉间逸出。
男人高大的身躯,在她怀里猛地一僵!
苏晚的动作停住了。
不对劲!
她立刻松开手,绕到他面前,目光如炬,死死盯着他。
“你怎么了?”
陆时衍的脸色有瞬间的苍白,但他很快恢复如常,黑眸沉静地看着她:“没事。”
“你骗我!”
苏晚的视线,落在了他黑色衬衫的左侧后腰处。
那里,布料的颜色,比别处要深上几分,在灯光下,隐约透着一股湿润的暗沉。
她伸出手,指尖还没碰到。
陆时衍已经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滚烫得惊人。
“苏晚,听话。”他想将她拉开。
可这一次,苏晚没有听。
她猛地挣开他的手,用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一把撩起了他衬衫的下摆!
一片刺目的、浸透了鲜血的白色纱布,轰然撞入她的眼帘!
纱布已经被血染成了暗红色,即便经过处理,依旧有新的血丝正从里面缓缓渗出。
那触目惊心的红,狠狠灼痛了苏晚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