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流水,在忙碌的学习,工作和孕期的不适中悄然流逝。
转眼间,京北已是深冬,寒风吹彻,而位于另一半球的城市也进入了湿冷的雨季。
黄初礼的孕肚已经明显隆起,像揣了一个温暖的小西瓜,行动间也多了几分孕妈妈特有的笨拙与谨慎。
在这段日子里,陈景深无疑是她生活中除秦愿外,给予她最多帮助和温暖的人。
他不仅在工作上倾囊相授,将复杂的神经外科前沿知识和手术技巧深入浅出地教给她,在生活中也对她颇为关照。
知道她孕期容易饥饿,他常常会顺带多买一份营养均衡的早餐放在她桌上,遇到需要久站或耗时较长的手术观摩,他会不动声色地给她递来一个凳子。
下班若是晚了,他总会坚持开车送她回公寓楼下,理由是她一个孕妇晚上单独回家不安全。
起初她非常不好意思,总觉得太麻烦上司,但陈景深总能找到恰到好处的理由,或是用他那种温和又略带调侃的语气化解她的尴尬。
“黄医生,别多想。”
有一次送她回去时,他一边平稳地驾驶着车辆,一边用带着笑意的中文说:“我听说国内有句话叫护犊子?你现在是我的学生,又是我团队的重要成员,我照顾你,天经地义。”
他发音略带生硬的“护犊子”三个字,成功让她没忍住笑出了声,
也让车内原本稍显拘谨的气氛瞬间变得轻松起来。
随着孕期进入第六个月,她的身体负担也逐渐加重。
这天,秦愿陪她去医院做常规产检。
检查结果一切正常,宝宝发育得很好,胎心有力。看着B超屏幕上那个已经初具人形,时不时还会动一动的小家伙,她们都激动不已。
“瞧这小胳膊小腿蹬的,肯定是个活泼的健康宝宝!”
秦愿拿着B超照片,爱不释手,比自己得了奖还开心。
从医院出来,天空飘着细细的冷雨。
秦愿小心翼翼地把黄初礼护在伞下,刚走到路边,她的手机就急促地响了起来。
是她的经纪人。
接完电话,秦愿的脸上露出了为难和歉疚的神色。
“初礼……”她挽着黄初礼的胳膊,声音低了下去:“经纪人刚接了个本子,是个很难得的机会,制作班底和剧本都非常好,但是……需要进组两个月,而且拍摄地比较偏远,明天就要出发去勘景……”
黄初礼愣了一下,随即理解地拍拍她的手背:“这是好事啊!你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可是你这才刚六个月,后面肚子越来越大,一个人怎么行?”
秦愿眉头紧锁,满脸不放心:“要不……你跟我回国过年吧?反正也快春节了,阿姨肯定也想你了。”
黄初礼摇了摇头,语气温和却坚定:“不了愿愿,这边项目正在关键阶段,陈主任也安排了我参与几个重要的课题,现在走不开,一年时间很快的,等我学习结束回去,就能直接胜任副主任甚至主任的职位了,现在放弃太可惜。”
她顿了顿,看着秦愿担忧的眼神,心里暖融融的:“你放心去吧,好好拍戏,争取再拿个影后回来!我会每天给你发消息报平安的。”
秦愿知道她决定的事很难改变,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千叮万嘱了一番,才依依不舍地把她送回公寓。
两人在公寓门口道别,秦愿用力抱了抱黄初礼后,不忘摸了摸她圆滚滚的肚子。
“一定要好好的!等我回来!”秦愿的声音有些哽咽。
“你也是,照顾好自己。”黄初礼回抱她,眼眶也有些湿润。
送走秦愿,偌大的公寓顿时显得空荡了许多。
黄初礼**着肚子,感受着里面小家伙轻轻的胎动,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在沙发上坐下休息。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林婉打来的越洋电话。
“初礼啊,吃饭了吗?最近感觉怎么样?宝宝乖不乖?”林婉关切的声音从听筒那端传来,带着浓浓的思念。
“妈,我吃过了,一切都好,宝宝也很乖,今天刚做了产检,医生说发育得可好了。”黄初礼连忙报喜不报忧。
“那就好,那就好……”林婉松了口气,又试探着问:“初礼,眼看就要春节了,你一个人在外面……要不,还是回来吧?妈照顾你,也放心些。”
黄初礼心里一酸,但还是笑着安抚母亲:“妈,真的没事。我这边学习工作都安排得满满的,回去一趟来回折腾反而不好,一年时间很快的,等学习结束回国,我就能直接升任科室主任了,到时候好好孝顺您。”
林婉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知道女儿主意已定,只好不再勉强,转而说起另一件事,语气有些犹豫:“初礼……那个,傅家今天派人送了些年货过来,说是傅远泽的心意,东西还挺贵重的,你看这……”
听到傅远泽的名字,黄初礼脸上的笑容瞬间淡去,眼神冷了下来。
她毫不犹豫地说:“妈,把东西退回去,或者直接扔了,我们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也不想收他的任何东西。”
林婉似乎早就料到女儿会这么说,应了一声:“好,妈知道了,这就让人处理掉。”
她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问,“初礼,你在那边……真的不用妈过来陪你吗?”
“真的不用,妈,您别担心我。”黄初礼再次保证。
刚和林婉结束通话没多久,手机又响了起来,这次是沈梦。
“初礼啊,是我,阿姨。”沈梦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和掩饰不住的喜悦:“最近身体怎么样?胃口好不好?宝宝有没有闹你?”
“阿姨,我挺好的,宝宝也很乖。”黄初礼的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
沈梦虽然当初极力促成她和蒋津年,但在她怀孕后,是真心实意地把她当女儿疼。
“那就好……初礼,阿姨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沈梦的语气更加小心了:“你看你这月份越来越大了,身边没个长辈照顾,阿姨实在不放心,秦愿那孩子工作也忙,不能总麻烦人家,所以……阿姨想过去照顾你一段时间,你看行吗?”
黄初礼握着手机,低头看着自己隆起的腹部,这段时间独自产检,应对孕期各种不适的辛酸瞬间涌上心头。
她确实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了。沈梦的提议,像是一道暖流,让她无法拒绝。
她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虽然对方看不见:“……好,那就麻烦阿姨了。”
“不麻烦!不麻烦!”沈梦的声音立刻充满了欣喜:“阿姨高兴还来不及呢!我这就去订机票,最快明天早晨就能到!”
黄初礼心里既感动又有些无奈:“阿姨,不用这么着急的,您慢慢安排就好。”
“哎呀,这有什么着急的,阿姨恨不得现在就飞到你身边呢!”沈梦乐呵呵地说:“你等着,阿姨给你带好多好吃的补身子!”
挂了电话,黄初礼靠在沙发上,感受着腹中孩子的动静,心里五味杂陈。
有沈梦过来,她确实能轻松很多,但也意味着,她要更多地面对与蒋津年相关的一切,那份深埋的思念和担忧,恐怕会更加难以抑制。
晚上,黄初礼洗漱完,正准备早点休息,手机又响了,是陈景深打来的。
“黄医生,休息了吗?”陈景深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依旧温和。
“还没有,陈主任,有什么事吗?”她连忙坐起身询问。
“是这样,医院刚刚收治了一例罕见的脑干附近血管畸形的病例,情况比较棘手,我们决定今晚紧急手术,手术方案和操作都很有代表性,我觉得对你接下来的研究可能会很有启发。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过来观摩?”
陈景深解释完,随即又补充道,“当然,如果你觉得累了或者不方便,完全不用勉强,如果你想来,我现在开车过去接你,结束后再送你回来。”
黄初礼一听是罕见的病例,职业本能让她瞬间心动。
她确实很想观摩学习,但看看时间,又摸摸自己的肚子,有些犹豫:“主任,这么晚了还麻烦您……”
“不麻烦。”陈景深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温和:“机会难得,而且你住的地方离医院也不远,我顺路。”
最终,对知识的渴望战胜了顾虑,黄初礼点了点头:“那……好吧,谢谢主任,我准备一下。”
“好,我大概二十分钟后到楼下。”陈景深说完便挂了电话。
黄初礼换好衣服,稍微收拾了一下,二十分钟后准时下了楼。
陈景深的车已经等在公寓门口。
她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带着歉意说:“主任,又麻烦您了。”
陈景深侧过头看她,车内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
他微微一笑,用那口音略显特殊但很流利的中文说:“都说了,是护犊子。”
他又一次用了这个词缓和气氛,黄初礼每次只要听到他这不流畅的中文,就会被他逗得弯了弯唇角。
而车厢里原本因为夜深和麻烦他而产生的那点尴尬瞬间消散。
陈景深看着她脸上浅浅的笑意,目光在她柔和的侧脸上停留了一瞬,才缓缓转过头,启动了车子。
车外,冬夜的寒风吹拂着。
到达医院地下停车场,陈景深率先下车,绕到副驾驶这边,很绅士地为黄初礼拉开车门。
就在黄初礼弯腰下车的瞬间,一阵穿堂冷风猛地灌了进来,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陈景深见状,几乎没有犹豫,立刻脱下了自己身上的羊绒薄大衣,不由分说地披在了黄初礼的肩上。
“穿着吧,停车场到医院还有段距离,走廊里也有风,你现在不能着凉。”
他的动作自然,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大衣上还残留着他身体的温度和一股清冽好闻的淡淡香气。
黄初礼愣住了,肩上突如其来的温暖和重量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她想拒绝,但陈景深已经关好车门,示意她快走。
“快进去吧,手术快开始了。”他说着,自己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走在前面,仿佛丝毫不觉得冷。
黄初礼裹紧还带着他体温的大衣,看着他在微寒空气中显得格外挺拔的背影,一股复杂的暖流涌上心头。
这份来自上司兼师长的细致关怀,让她在异国他乡的冬夜里,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安稳和支持。
她默默跟在他身后,一起走向灯火通明的医院大楼。
他们两人的影子一前一后被的拉的几近交叠在一起。
整个手术的过程极其复杂且耗时漫长。
当最后一步操作完成,仪器上显示患者生命体征平稳时,窗外已经透出了微亮的晨光。
持续了近八个小时的高度精神集中,让黄初礼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孕期的身体更是发出了强烈的抗议信号,腰背酸胀,眼皮沉重。
她强撑着和参与手术的医护人员一起进行术后交接和讨论,但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的青色还是泄露了她的状态。
陈景深一直在留意她,见状便走了过来,声音带着一丝手术后的沙哑,但依旧温和:“辛苦了,我送你回去吧,你需要立刻休息。”
黄初礼还想婉拒,毕竟他也同样熬了一整夜,但陈景深已经不容置疑地拿起了车钥匙,并对其他同事点头示意了一下,便带着她离开了医院。
坐进车里,温暖的气息和疲惫感同时袭来,车子平稳地驶出医院,黄初礼原本只是想闭目养神片刻,却不知不觉地沉沉睡去。
陈景深侧头看了一眼她恬静的睡颜,眼下带着明显的倦意,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不动声色地将车内空调调高了一些,又将音乐彻底关掉,让车厢内保持绝对的安静。
行驶了一段路,经过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时,陈景深缓缓将车停在了路边。
他动作极轻地解开安全带,看了一眼仍在熟睡的黄初礼,小心翼翼地将放在后座上的自己那件大衣盖在她身上,确保她不会着凉,然后才轻轻打开车门下车。
几分钟后,他提着一个纸袋回到车上,里面是温热的牛奶和三明治等简单却营养的早餐。
他重新发动车子,以更平稳的速度驶向黄初礼的公寓。
到达公寓楼下时,黄初礼还没有醒来。
陈景深没有立刻叫醒她,而是耐心地等待着,目光落在她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腹部,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有关切,或许还有些别的什么,但很快便收敛起来。
又过了几分钟,黄初礼才睫毛颤动,悠悠转醒。
当她意识到自己竟然在车上睡着了,而且已经到了楼下时,脸上瞬间涌上尴尬的红晕,连忙坐直身体:“主任,对不起,我……我竟然睡着了,还耽误您这么久……”
陈景深温和地笑了笑,和她一起下车后,特意绕到她面前,将那个装着早餐的纸袋递给她,语气轻松:“没关系,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手术会持续一整夜,这个你拿着,回去吃完再好好睡一觉,今天上午的特许查房你不用参加了,我会帮你请假。”
“这怎么行,太麻烦您了……”
黄初礼更加不好意思了,接过早餐袋,感觉沉甸甸的,不仅是食物的重量,更是这份体贴的心意。
“听话,你现在是特殊情况,休息好最重要。”陈景深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力量,又看向她身上还披着的大衣:“外面风大,穿着上去吧,下次带来医院给我就好。”
黄初礼心里暖暖的,又充满了感激,她点点头,轻声道:“谢谢主任,那我先上去了,您也赶紧回去休息吧。”
“好,我看着你进去。”陈景深点点头,看着她的身影,走向公寓大门。
就在黄初礼刚准备转身的时候,一个带着惊讶和些许复杂情绪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初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