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岭关。
颉利进了关城,才终于停止了逃跑的脚步。
一口气逃了一百五十里,
金狼大纛丢了,金狼大帐也丢了,甚至连金狼盔甲、金狼宝刀都统统丢了。
留守石岭关的是阿史那思摩,因上次繁畤兵败,这位颉利族叔夹毕特勤,此次南下被安排了守石岭关这么个闲职。
在这里无所事事,部下们没机会南下痛快抢掠,都是怨声载道。
思摩看着颉利狼狈的样子,震惊万分,
“大汗,发生何事?”
颉利被扶下马,腿都有些打抖。
“赶紧弄些吃食来,还有水。”
狼吞虎咽的吃下一条烤羊腿,颉利总算是好了点。
面对思摩的询问,
惊魂未定的颉利可汗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昨夜就如同是一场噩梦降临。
他身后一名特勤咬牙切齿的咒骂唐人没有武德,不守信用。
“他们一边派人来和议,可却又背地里发兵偷袭。”
思摩疑惑,
颉利可汗在太原有十万骑啊,
唐人就算偷袭,还能直捣中军,把颉利打的这么狼狈。
颉利坐在那怔怔出了一会神,
才好似终于回过魂来。
“立即传我金狼令箭,”
“该死的李逸昨夜突袭,其兵马并不多,令各部包围这个该死的兵马,一定要将他们围歼,不要放走一人。”
颉利咬牙切齿,“有擒斩李逸者,本汗赐他马百匹、牛千头。”
“还有,若发现唐使郑元璹、李琛者,直接斩杀。”
颉利现在不仅恨李逸,也把郑元璹和李琛恨上了。他现在认定,所谓的和谈,根本就是唐国上下演的一出戏。
李渊假意停战求和,
还派了两位大臣来出使,就是为了让这出戏看起来更真实。他们讨价还价,麻痹了自己。
让颉利还真以为李渊怕了,一心求和了。
谁知道,李世民李逸却暗里调动兵马,甚至用上了那鬼神莫测的神秘火器。
这一刀,
捅的是真狠啊。
李逸该死,郑元璹、李琛更该死。
“此仇不报,我咄苾誓不为人!”
···
晋祠,
朝阳升起,唐军迅速打扫完战场,开始向太原城撤离。
又充当起李逸参军的刘世彻,拿着一卷纸过来。
“司空,大捷,昨夜司空以五千骑,一百六十里急行军奔袭颉利,袭破其两万人大营,
斩首千余级,俘虏三千余。
获战马上万匹,杂畜数万头,缴获金银布帛粮草无数。”
“并生擒可敦义成公主,擒突厥特勤、达干、俟斤等三十余人。”
李逸听了也很欣喜,
凭这一战,他李逸也能名载史册了。
大唐军界,他的威望也再上层楼。
“我军伤亡如何?”
“阵亡、重伤残疾者约八百,其余轻伤不计,战马损失超过三千匹。”
马损失不小,这次调动了五千精骑,一骑配三马,调动一万五千匹马,一百六十里急行军奔袭作战,一场战斗直接损失了三千多匹马。
这个数字,正常损失。
好在打赢了,缴获了一万多匹战马,损失完全弥补回来了。
八百精骑的损失,才更让人心痛,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骑兵啊。
斩首千余,俘虏三千余,加起来也就五千左右。
约一万五千敌人溃逃了,包括颉利可汗、步利设等人。
“李逸,你出来!”
远处,有两个紫袍者一路冲过来,被陈菱角带着亲兵拦住,便在那大喊。
“是郑元璹和李琛,他们昨夜运气挺好,没死在乱军之中。”刘世彻道。
“让他们过来。”
陈菱角带两人过来,
二人有些狼狈,身上的紫袍满是脏污。
见了李逸,
郑元璹手指着李逸,便破口大骂起来,“李逸,你好大的胆子,擅自出兵,破坏和议!”
李逸也不怒,“郑公,昨夜受惊了,好在人没事就好。菱角,赶紧给莘国公和襄武王寻匹马,回太原了。”
郑元璹浑身颤抖着,
仍然怒声质问李逸,“李逸,你今日必须给我一个解释,给朝廷一个解释。”
“郑公,在灵石城我便跟你谈过多次了,唐突这几年议和多少次了,郑公先后六次出使突厥吧,
结果呢,突厥什么时候把和议当过回事?”
李逸指着战场,
“你再睁开眼看看这四周,这里昨夜是颉利的汗帐,要不是他运气好,今**便也跟可敦一样成了我大唐阶下囚了。”
郑元璹此时不想听这些,
他愤怒李逸的大胆,“你李逸还是不是大唐臣子,你眼里还有没有陛下,有没有朝廷,”
李逸不想再听这些,“菱角,护送两位回太原。”
他转身离开,把郑元璹的那些指责抛到了后面,李琛追上来几步,面色复杂的望着李逸,
“司空留步。”
“郡王也要骂我一顿?”
李琛摇头,“虽然你的突袭,差点让我昨夜交待在这,可说实话,看到颉利大败逃跑,我心里很痛快。
我过来,是跟你说声谢谢的。
昨夜这战打的好,没想到居然能一日夜奔袭一百六十里,以五千人直杀进十万大军之中,击溃颉利两万人大营,
这份胆魄,
这份本事,
真让我佩服万分。”
李逸没想到他赶来是说这些的。
“昨夜让郡王陷于危难之中,抱歉。”
李琛摆摆手,“你这仗虽然打的好,可没有朝廷旨意,还是赶紧向圣人上疏解释吧。”
他佩服李逸,也不怪罪他,可却也担心朝廷降罪,甚至太子、裴寂等肯定会借此攻击李逸的。
李琛转头离去,“可怜昨夜司空没能擒住颉利,否则我今日定要招待他一顿狼心狗肺!”
颉利的金狼大帐正在拆除,
这大帐将和金狼大纛一起,成为此战的重要缴获,将来要送往长安,陈于太庙展示的。
“司空,义成公主杀死了我们一名战士。”
尉迟恭过来,脸上带着恼怒。
“怎么回事?”
“她私藏了把**在身上,我们看押他的士兵,见她是个女子,又还是咱汉家女子,倒也没怎么为难她,也没搜她身,也没绑她,
结果这个女人,却趁士兵不备,拿**偷袭刺死了看守的士兵,想要逃跑。”
李逸跟着尉迟恭来到正在拆除的金狼大帐,
大帐里,
义成公主手握着一把染血的**,站在华丽名贵的波斯地毯上。
一大群将士围住她,
看到李逸进来,
她抬眼望了眼,把手里的**扔在了地毯上,抬手仔细的扶正了头上那支有些歪斜,镶着硕大珠宝的花树冠。
九树花冠,和太子妃一样规格。
那满头金灿灿摇动的花树,大小花株布满全冠,那些树、花,全是金银、珠宝所打造。
李逸看着她这身花树冠,甚至身上的礼衣有些奇怪,
义成公主在突厥营地里穿这身?
可敦平时当然也不这样穿,这身还是当初随始毕可汗朝贺北巡的隋天子杨广时,被大业天子所赐,花树冠乃是由皇家工匠精心打造的。
昨夜乱起,
义成公主见到大营被攻破后,便在喊杀中,淡定从容的梳妆,换上了九树花冠和翟衣礼服。
来的虽是中原故乡的兵,
但却是灭掉她杨隋的唐军。
这是仇敌。
她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她袖里藏的刀,其实本来是想等到唐军主将见她时,用来行刺的。
可奈何,唐将不见她。
“你就是突厥可敦杨氏?”
“本宫乃大隋义成公主!”
她扬起下巴,
珠光映着她苍白,却依旧高傲的脸。
这张脸不再年轻,却仍维持着皇家体面。
“要杀要剐,给个痛快,休得折辱!”
李逸看着地上那具士兵尸体,
“为何杀人?”
公主冷声道:“是她想要折辱本宫,那把刀,本是为你准备的。”
李逸看着地上那具士兵尸体,当有三十多岁,面容黝黑,十分粗糙,身材粗壮,当是位老府兵了。
“折辱你?”
“此人不仅想要抢夺我头上的九树花冠,还**言秽语不敬。”
李逸倒也不怀疑她所说的真实,
府兵,本就有抢掠的传统。
改朝换代,许多府兵出身更复杂,既有豪强地主,也有商贾小贩,更有流贼强盗等。
大战过后,
看守的府兵,想抢那看着就很值钱的花树宝冠,甚至想对风韵犹存的突厥可敦占点便宜,甚至是想弄她,
都很正常。
总有些胆大包天的家伙。
“请可敦随军返回太原。”
“宋义,你亲自带一队人,护卫公主回太原。”
义成公主冷笑几声,
“回太原?是不是接下来还要送我回长安?”
“确实如此。”
义成公主摇了摇头,头上的花树摇动着,
“长安,一别已经二十三年了,曾经魂牵梦萦的故乡啊。”
公主落下两行泪,
她笑了笑,头颅依然高傲的昂着。
“如今的长安,家国不在,我又何必再回去呢。”
“你便是李逸对吧?”
李逸点头。
“请给本宫三尺白绫,让本宫体面的离开吧。”
“恕我不有答应,我会派人送你回长安,交由陛下发落。”
杨氏突然扑向李逸,
“司空小心,”宋义高呼,提刀护在李逸身前。
尉迟恭却是凌空一记鞭腿,将扑上前的义成公主一脚踢飞,
轰隆一声,
杨氏倒地,闷哼一声。
头上的九树花冠也掉落,有几朵珠花散落,在刀光下,折射出冰冷而脆弱的光芒。
杨氏躺在地上,
口吐鲜血,
浑身跟散架似的,哪哪都疼,
尉迟恭那可是军中万人敌,他那一脚,力大无穷,柔软的她哪经的住。
李逸看着她,
这变故太突然,他想叫停都来不及。
尉迟老黑可没留余力,
这一脚就是一名精壮战士,可能都扛不住,更别说是她。
公主咳着血,
那张脸却依然高傲的扬起。
终于,她眼神渐渐黯淡。
“回家,”
“带我回家,安葬于长安咸阳文皇帝和独孤文献皇后的泰陵旁。”
她对李逸发出最后垦求,
此时,她不再是突厥可敦,也不再是隋朝的义成公主,只是一个十几岁时被送到塞外和亲,
一别故乡二十三年的在外游子。
落叶归根。
魂归故乡。
她的眼神黯淡下去,
气息渐无。
李逸有些复杂的看着这位女子,不曾想她是这样的结局。
“公主安息。”
“李逸会送公主遗体回归故乡长安的。”
他叫来宋义,“临时钉个棺材,收殓公主,先运回太原,再另寻好的棺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