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科长的目光扫过众人，开始点将。
“老周，你负责跑北边几个县，那边养猪场多，路子你熟，带上小王一起，你俩配合着争取多谈几头猪。”
“小林，你负责市区和近郊的几个纺织厂和机械厂，他们的五金配件、劳保用品需求大。清单和要求你最清楚，仔细核对，别出错。”
“赵副科长，今年的钢铁厂还有几个重点学校的副食品供应，”黄科长看向中赵副科长，“还是得你亲自出马坐镇，你跟他们厂长、校长熟，说话分量重。”
赵副科长沉稳地点点头：“没问题，那几个老滑头我去谈。”
分配完科室几个老人的任务，黄科长的目光落在宋书意身上，带着一丝考校和期待：“小宋你刚来，还不熟悉业务流程，这回就跟着我一块跑南边那几个市。”
“那边有几个新联系的养猪场和大型副食品加工厂，潜力很大，这次主要目标是谈下稳定的猪肉和罐头供应。”
“你脑子活，带着你的‘书意表’好好给我算算成本、账期、运输损耗，咱们争取啃下几块硬骨头，把下个月的肉蛋供应给保障足了。”
黄科长一番话说得热血沸腾，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头头大肥猪运进市总供的画面。
宋书意她挺直腰板，声音清脆：“是，黄科长，保证完成任务！”
采购科的办公室里算盘声劈啪作响，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和油墨的气息。
宋书意也被这种“团结作战”“一致对外”的气氛感染，在黄科长的指挥下忙得脚不沾地，利用‘书意表’的框架迅速整理出南边几个目标养猪场和副食品加工厂的背景资料、谈判底价以及让步范围。
宋书意还根据前世的谈判习惯，翻遍了标注了每个厂可能的痛点或兴趣点，以便黄科长随时查阅和补充。
“黄科长，这是我初步整理的各厂信息，请您过目。”宋书意将一份清晰简洁的表格和分析说明递到黄有光的桌子上。
黄科长拿起来那份资料，粗粗的手指在表格上划过，越看眼睛越亮：“好，好，太清楚了！”
“这小表格一列，信息全都一目了然，比我们以前拿个本子乱记强太多了！”
他毫不吝啬地夸赞，“小宋你这脑子啊，简直天生就是干采购的料。”
迈出市总供的大门，宋书意见到了宋老二，她兴冲冲的跑过去：“二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宋老二拍拍后座，“上来说。”
“这两天出车都是离山城很近的城市，我就想着快去快回，路上没耽误时间，回来的就快一些。”
“真可惜，你回来了，但是我明天就要出差了。”宋书意咂舌，语气里充满遗憾。
“出差？”宋老二不解：“怎么又出差？”
“在供销社出差，到了第一百货又参加比赛，怎么到了市总供还要出差呢？”
宋书意一拍手，“对了，说起比赛，合唱团的奖励还没发下来呢，也不知道找谁去要，明天我得问问黄科长。”
宋老二啧了一声：“这是重点吗？”
宋书意翻了个白眼，“这才是重点好吗，合唱团在省里拿了第一名，奖品可是自行车票，你知道我付出多少努力才让大家认可我，一致同意把自行车票奖励给我吗？”
“好好好，我们囡囡宝最厉害了，我说错了。”宋老二好声好气的说道：“那你到底是要去哪里出差啊？”
宋书意这才心满意足的开口：“明天要跟着黄科长跑南边那几个市的养猪场，再快也得一个礼拜才能回来吧。”
宋老二嘟囔：“老是让你一个小姑娘往外跑，怪让人放心不下的，这算怎么回事啊。”
周爱梅的反映和宋老二如出一辙，“这次又是去哪儿，远不远，什么时候回来？”
宋书意扒了两口饭，抬头对坐在对面的父母说：“爸，妈，我明天要出差，大概去一个礼拜。”
母亲正给她夹菜的手顿了顿，随即又自然地把青菜放进她碗里：“知道了，这次是去哪个地方？”
“还是邻市的供销社，对接点新到的货。” 宋书意扒着饭回答。
父亲放下筷子，点了点头：“嗯，好好干。你在城南供销社那会儿就常跑外，后来到第一百货，出差更是家常便饭，我们都放心。”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骄傲，“领导总把这些事交给你，说明看重你，是好事。”
宋书意笑了笑，刚要说话，坐在旁边的季听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路上注意安全。”
她抬眼看去，季听正低头扒着碗里的饭，像是随口一说。
“知道啦。” 宋书意应着。
季听又抬眼看她，眉头微蹙了下，却只说：“到了地方按时吃饭，别老想着忙工作，把胃饿坏了。”
“放心吧，我记性好着呢。” 宋书意没多想，还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你也一样，别总吃食堂，自己偶尔做点热乎的。”
季听 “嗯” 了一声，低下头继续吃饭，只是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他心里翻来覆去都是她要出差的事，担心路上会不会遇到下雨天，担心那边的伙食合不合她胃口，可这些话到了嘴边，终究只变成一句句关于吃饭的叮嘱。他清楚自己没立场说更多，只能把所有担心都藏在那句 “多吃饭” 里。
看着宋书意浑不在意、甚至带着点调侃的笑容，季听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闷又涩。他想说的那么多，能说的却只有这一句。那句“饿出毛病来不行”，已经是他能表达的最接近心意的底线了。他只能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把她的样子刻进脑子里，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点了点头：“……那就好。早点休息吧。”说完，他像是怕自己再多待一秒就会控制不住说出什么逾矩的话，匆匆转身，高大的身影很快融入了夜色中。
宋书意站在门口，看着季听消失的方向，心里那点奇怪的感觉又冒了出来。总觉得他今晚有点……怪怪的？但很快，出差的兴奋和对工作的期待又占据了上风。她摇摇头，转身回屋，继续哼着小曲整理行李，完全没察觉到，在某个车队队长的心中，已经因为她即将的远行，悄悄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担忧和牵挂。这份没有立场的关心，像一颗沉甸甸的种子，在寂静的夜里悄然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