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多鱼很多时候都不能理解大人话中的意思,但这个年纪的小孩最擅长模仿。
小多鱼记忆力又很好,以至于她常常突然冒出一句奇奇怪怪的话。
偏偏她和普通小孩又不一样,有时候分不清楚她是在胡言乱语,还是因为她又看到了大人看不到的东西。
因此,老太太对小多鱼的态度就得几分慎重,习惯了耐心的对待她每一句话。
老太太将小多鱼抱进怀里,柔声解释:“因为事情都需要解决啊,事情大了,解决的成本就会提高。比如说多多每天背出两首诗就能得到一颗糖,但要是学习这件事大了,多多就要多背几首诗才能得到一颗糖啦。”
前面成本什么的小多鱼没听懂,但多背几首诗才能吃一颗糖听懂了。
“奶奶,多多不要事大,事小小哒!”小多鱼赶紧举手,表达自己都事小小的需求,还关心了老爷子一句,“爷爷的事也小小哒!”
老爷子被小多鱼的童言童语逗得心情都好了几分,“好,爷爷的事也小小的。”
另一边,战司航和宋青君到医院的时候,正好遇到战云贺和战云孟兄弟。
两人正站在车边争吵。
“我的亲哥啊,你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啊!爸那是反讽,反讽你明白什么意思吗?别说吕曼她生前就嫁人生子了,就算没有,你堂堂战家的儿子,去和她配冥婚,不说嫂子能不能同意,你敢去爸就敢打断你的腿!”
战云孟简直要被战云贺气疯了。
“那妈怎么办?!” 战云贺指着医院的方向,面红耳赤的喊道,“医生这么说的你没听到吗?妈她思虑太重,无法入眠以至身体虚弱到连自主进食都做不到。你难道要我看着妈**吗?!”
战云孟闭了闭眼,让自己冷静下来,“那也是我妈,我难道会看着她**吗?可救她也需要方法。你觉得你用什么办法能说服爸同意吕曼进祖坟?”
说到这里,战云孟发现自己被带进沟里了,重新组织语言,“吕曼她为什么就非要进战家的祖坟,回吕家不行吗?妈也就是担心她在下面无人祭拜过得不好,那葬进吕家,或者直接送她去寺庙,每年给香油钱,又能为她超度,又有人祭拜,不行吗?”
战云贺无奈摇头,“你以为这些我没有和妈提过吗?妈放心不下,说吕家或者寺庙都靠不住,等她死了,没人给钱,吕曼就没人祭拜了。她要把吕曼葬在她身边,以后咱们给妈上坟烧纸,也能带她一份。”
战云孟无语了,合着**是想让他俩给吕曼当孝子贤孙呢。
战司航和宋青君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发现战云贺兄弟摊上那么一个偏执的亲妈,也挺难的。
于是他拉着宋青君的手走了过去。
“三哥,五哥,你们也是来看姑母的?”战司航故作不知地问道。
战云贺兄弟当然听说了战云如的事,但战云如这个人实在不会做人,除了老大战司衍对这个姑母有几分面子情以外,从老二战玉轩到老六战司航,都把她当空气。
兄弟俩在医院守着亲妈,压根就忘了需要下楼去看一眼战云如。
听到战司航的明知故问,两人也装没听出来,“是啊,正准备进去呢,咱们一起吧。”
战司航轻笑一声,伸手示意两位哥哥请。
战云贺和战云孟打头走在前面,战司航拉着宋青君在后面晃。
宋青君低声问道:“你打什么坏主意呢?”
战司航心里可没有什么兄友弟恭那一套。
战司航坏坏一笑,“他们是哥哥嘛。”
说完拉着宋青君又和战云贺兄弟拉开了一段距离。
明明只有四个人,却坐两趟电梯上去的。
宋青君满心疑惑,在电梯门打开时,终于得到了解答。
“你**!利舒达,妈是因为你自作主张给绾绾订婚,才气成这样的!都是你的做错!”
“什么就是我气得,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绾绾亲爹,我做主她的婚姻有什么问题!”
“呸,你也配当爹!绾绾从出生就是妈一手养大的!你娶了那么多姨太太,生了十多个孩子,你自己都认不清了吧!你可真是有脸啊!”
“我娶姨太太怎么了,也比你好,天天往九龙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那边养了一对儿双胞胎姐妹,那俩比你女儿还小一岁,你都不敢带回家,你不是更不要脸!”
“我乐意,你管不着!我再不好也没把妈气得瘫痪在床!”
“谁说是我气得,我看是妈知道你在外赌博欠了两千多万气得吧!”
“你放屁!”
“你急了,急了,我说的都是事实!”
“你还敢说,我打死你个**!”
兄弟俩瞬间扭打成一团,连带着掌上这一幕,不得不上前劝架的战云贺兄弟一起。
四个人也分不出是谁打谁了。
战司航夫妻到的时候,战云贺眼睛不知道被谁挥了一拳,劝架的立刻就变成打架的,然后利家兄弟又开始一致对外,战云孟也不蹦看着自家亲哥被围殴,不得不帮忙,最后变成了二对二群架。
宋青君默默往后退了两步,站到了战司航身后,“你早就知道会这样?”
战司航摇头,“防患于未然嘛。”
他没想到利家兄弟会打起来,但他猜到这两兄弟肯定会因为战云如中风的事吵架,怕他们拉着他断官司。
战云如家的事,他是一点也不想掺和,吃力不讨好。
现在看来,他果然明智。
“老六,还不过来拉架,看什么呢!”战云孟被利舒达一拳头抡出去,倒在地上,抬头就看到了在不远处看热闹的战司航夫妻。
战司航啧了一声,老五打架不行,脑子还可以。
打架的都是爷,保镖肯定是不能上手了。
战司航解扣子脱掉西装外套扔给宋青君,挽起袖子上前,一把抓住利舒达弟弟利澄照的后脖梗,手指如爪用力一拽,将他扔了出去。
随即侧身避开迎面来的一拳,抬手抓住一个反擒拿将战云贺按在地上,下一秒抬脚将咿呀呀冲过来的利舒达一脚踹了出去。
前后不到三十秒,一场混战就在战司航手中结束了。
这个四个人都没正经学过打架,用的都是王八拳,也难怪他们能你来我往的打得起劲儿。
战云孟见他这么简单就把事情解决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疼得嘶了一声,越发觉得不值。
真是莫名其妙挨顿揍。
战云贺还在气头上,被战司航按着拼命地挣扎,“放开我,再不放开老子他么的打死你信不信!”
战司航一脚踹在他**上,将他踹趴在地上。
这对战云贺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他扭头看到对自己动手的战司航,更气了。
结果还没来得及放狠话,战司航便悠悠打断他,“三哥,爸知道你想取代他给我当老子吗?”
战云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顿时语塞。
战云孟无奈,上前把战云贺扶起来,扭头看向躺在地上哎呦哎呦不停地利家兄弟,“他们没事吧?”
战司航把袖子挽下来,慢条斯理道:“就是疼几天,我下手有分寸。”
看到利家兄弟的惨状,战云贺突然心里就平衡了。
战司航虽然对他动手了,但还算懂事,知道亲疏远近,和利家兄弟比起来,他这不算什么。
战司航要是知道战云贺这么想,高低会给他一拳头,打消他这个念头。
没别的原因,就是觉得有点恶心。
四人打的热火朝天,病房里依旧安安静静,战云如躺在床上,脸上插着氧气管子,手腕上正在打着吊瓶。脸色煞白中泛着灰,整个人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
战云贺兄弟表情平静,和他们亲**起来,战云如算好的了。
战司航却惊讶了一下,昨天看见战云如的时候,她还好着呢,这才一晚上怎么就这样了。
就算中风也不该要死的样子吧。
战司航不知道,战云如还真的差点就死了。
利舒达夫妻在昨晚的订婚仪式后,把她忘在了皇庭酒店的休息室里。
是今早上保洁人员进屋打扫卫生,才看到躺在床上,面色青白,只有进气没出气的战云如,赶紧送来医院,才救下她一条命。
利舒达兄弟被战家保镖扶着走进来,虽然脸上还有不忿,可对上战司航冰冷的目光,多少话都憋了回去。
因为战云如的关系,利舒达兄弟从小和战家兄弟一起长大。并不会因为利家家世不如战家,就对他们产生什么敬畏之心,所以他们才敢和战云贺兄弟动手。
但战司航这小子阴得很,明明年纪最小,偏他学了武术,下手最狠不说,还喜欢玩阴谋诡计。
往往是他们得罪了他,被他揍一顿,回到家还会再挨一顿。
最重要的是,如果不是他们自己确定自己真的没干过那挨揍的事,都要被确凿的证据说服了。
更遑论不明真相的大人。
次数多了,他们也就不敢招惹詹思航了。
他们孤立他,然后发现战司航压根懒得搭理他们。
那时候,他们想对上战司航,除了吃亏认倒霉,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找战司衍告状。
某种程度上来说,战司衍在他们兄弟间的地位,有相当一部分都是靠战司航建立起来的。
“昨天我见姑母还没事呢,宴会结束到底发生什么了?”战司航明知故问。
利澄照看了利舒达一眼,冷哼道:“发生了什么,问我的好大哥!他竟然把亲妈扔在酒店,说都不说一声!医生说了,人再晚送来一会儿就救不活了!”
利舒达也觉得冤枉,他哪想到亲妈竟然一直昏迷啊,都是关菲菲说她妈只是早上摔了一跤,身体不舒服才会晕倒,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所以他才以为仪式结束,妈妈自己醒了可以自己回家啊。
利舒达觉得不是自己的错,所以面对利澄照的指责便满心不忿。
“你光说我,妈一晚上没回家,你不是也没发现吗?我晚上和关菲菲去了关家,你和你老婆可是在家,你们都没发现,凭什么指责我啊!”
“你强词夺理!妈是为了你家的事去的皇庭,你们夫妻俩走的时候把她一个人扔在那里,竟然还想把责任推到我头上!”
“我强词夺理,分明是你……”
“就是你**,白眼狼……”
两人说着说着又吵了起来,战司航看了一眼手表,觉得探望的时间差不多可以和老爷子交差了,低喝一声:“够了!这里是医院,姑母还在昏迷不醒,你们吵什么吵!”
利舒达和利澄照对视一眼,齐齐哼了一声,一左一右别过脸不说话了。
战司航对战云贺兄弟道:“我去问问医生的情况,你们也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说完他带着宋青君离开了病房。
战云贺摸着自己被打肿的眼睛,恶狠狠地威胁利家兄弟,“这一拳我记下了,咱们走着瞧!”
利家兄弟才不怕他,“瞧就瞧!”
战云孟无奈地拉着幼稚的哥哥离开病房。
刚才还一致对外的利家兄弟下次互相看不熟眼,别开了头。
说都没有发现,床上昏睡不醒的战云如每次呼吸间都有灰蒙蒙的雾气一吐一吸,她的脸色就会随之变得更灰白。
可每当那灰蒙蒙的雾气随着数次呼吸变得粗壮强大,一股外来的力量就会将之抢夺大部分走,留下小部分继续随着战云如的呼吸一起一伏。
与此同时的战家,小多鱼坐在钢琴旁,一边听着老太太介绍钢琴的基本知识,一边无意识的搅动着自己的手指。
隔一会儿就会低头瞅一眼,在只有她自己能看到的画面中,无数灰蒙蒙的丝线从医院的方向飘来,丝丝缕缕的缠绕在她手指间,越积攒越多,等灰色丝线不再飞来的时候,她左手的食指上已经形成了一个有如实质的灰黑**指。
小多鱼不知道这是什么,有黑糊糊在,她也不想吃这个灰灰的东西。
老太太察觉到小多鱼的心不在焉,立刻停下了授课,柔声询问道:“多多,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小多鱼想了想点头,虽然灰糊糊看起来不好吃,但是小蛋糕好好吃哦。
一个小时后,战司航夫妻回来,老爷子难掩关切地问道:“你姑母怎么样?怎么好端端的突然中风了呢!”
战云如比他小八岁,如今才六十出头,之前身体都康健的很,一年到头不见生次病,好端端的竟然中风了!
战司航当然不会说这里面还有自己的事,于是一脸感慨道:“姑母纯粹是被她那两个不孝子气的。我和君君在医院门口遇到了三哥和五哥,一起去探望姑母,结果一出电梯,就看到利舒达和利澄照打起来了。我们仨上去拉架,三哥和五哥还被他们误伤了。”
战司航一边说着一边摇头叹气,一副为战云如生了两个不孝子而愤慨无奈的模样。
宋青君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由着他演。
老爷子就吃这一套,明明知道战司航什么德行,他哪会那么好心,但偏偏次次都相信他。
老爷子听他说完,气愤的一拍大腿,“这俩**,真是欠收拾了!”
天上雷公,地下舅公。
港城称呼舅舅为舅父,很多时候舅舅的地位甚至排在父亲前面。
战云如丈夫死的早,两个外甥都是他看着长大的,他这个舅父还真有权利教训他们。
问清楚战云如的身体情况,确定好好调养,以后还有恢复的机会,老爷子的心放了下来。
小多鱼坐在宋青君身边给她看自己手指上的灰糊糊戒指。
“妈咪,好看吗?这系它寄几跑来的。”
宋青君捏着她的小手左右打量,什么也看不到,意识到小多鱼身上又发生了他们看不到的玄学事件。
她不着痕迹地一边询问小多鱼,一边注意着她的眼睛。
“多多手指上是什么呀?从哪来的?”
透过小多鱼澄澈干净的眸子,宋青君看到了她食指上凝如实质的灰色雾气形成的戒圈。
旁边老爷子等人也注意到这边,停下了对战云如的关心,朝她们看过来。
“多多手怎么了?”战司航看着小多鱼的手,疑惑问道。
宋青君用尽量轻松的语气说道:“多多手指上有一个灰色的戒指,好漂亮哦,是不是啊,多多?”
因为她自然的态度,小多鱼没有意识到自己有什么问题,点着小脑袋开心道:“对呀,多多有漂酿戒指,灰糊糊做的哦~爹地,你看漂不漂酿?”
战司航立刻反应过来,握住小多鱼的手,手指在她食指的指节上摩挲,语气夸张的转移她的注意力,“哇,多多的戒指真好看,能告诉爹地是从哪里来的吗?”
小多鱼没防备,指着窗外医院的方向道:“系外面飞来哒,灰糊糊哦~”
战司航朝窗外看了一眼,战家和医院的距离太远了,以至于他没办法通过小多鱼这看似随手的一指,联想到医院。
让王妈哄着小多鱼出去玩,战司航沉下脸道:“爸,秋上人那边怎么说的?他到底能不能教多多啊。”
战老爷子揉了揉眉心,想到秋上人的话也有些发愁。
“战先生,你别为难我行不行?玄术师是需要天赋的,多多小姐并没有玄术天赋,跟着我学习就是在浪费时间。不如开发一下孩子其他天赋。”
战老爷子把话一说,战司航说出了和老太太听到这话时一样的话。
“这秋上人,本事是不太行。”
战老爷子心中赞同。
“学不学习的先不说,多多手指上突然多出的灰雾戒指到底是什么?会不会对她产生影响啊?”
战老爷子本想说一会儿把秋上人叫来问问,结果话到了嘴边,脑海中回荡起妻子和儿子那句“这秋上人,本事是不太行”,他把话又咽了回去。
正思索还有哪个玄学大师有本事,嘴巴还严时,老太太忽然道:“晚上我带多多去找人看看吧。”
战云生是白手起家,年幼时十分贫苦,如今一切都是靠他一手打拼出的。
但霍景棠却不是,她出身霍家,祖上三代做官,从小家境殷实,祖上传下来的不仅有资源产业,还有人脉消息。
哪怕老夫老妻这么多年,霍景棠依旧有属于她自己的社交圈子,是不允许战云生踏足的。
就连战司航这个亲儿子都不清楚。
晚上,老太太抱着小多鱼坐上车,林婆家门上了驾驶座,打火启动车子,下一秒车子疾驰而去。
战司航双手插兜,靠在老爷子身边,看着远去的车子,笑呵呵道:“爹地,晚安,我带我老婆回去睡觉啦~”
‘我老婆’三个字被他咬的极重。
老爷子觉得手痒痒,在他手拍下去之前,战司航带着宋青君溜了。
两口子回去的路上,战司航突然说道:“大嫂下周三的飞机,明天你派几个人去大哥那边把房子收拾一下吧。”
宋青君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好。”
战司衍去世前,她和刀雪接触得多,对于这个妯娌,她感官很复杂。
同为女人,她同情她的遭遇,为了战司衍,她失去了父母,又失去了生育能力,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有人与她流着相同的血。
那种飘浮不定的孤独感足够把一个人逼疯。
可撇开身份,作为一个正常人,她真的没办法喜欢她。
刀雪性格十分敏感,行为处事还有些幼稚,她似乎停留在了父母去世的年纪。
十六七岁做事毫无顾忌,像一条幼犬,面对威胁时,只能用尖锐的喊叫来保护自己。
可很多时候旁人并没有想要伤害他她,是她的胆小为自己创造了恐惧。
旁人无法纠正她的思想,因为任何人对她委婉地提出建议,她都觉得是在攻击她,看不起她。
只要一想到接下来一段时间又要和刀雪相处,说话做事都要思前想后,每分钟都像踩地雷,宋青君就觉得头疼。看战司航越发不顺眼。
另一边,车子在一处,僻静的民巷口停下,老太太抱着小多鱼下了车。
“阿垚,你在这里等我们。”
说罢,老太太抱着小多鱼走进了黑暗的小巷中。
“汪汪汪汪汪!”
脚踩在泥泞中发出的踏踏声回荡在空旷的巷子里,引来民居中的狗叫。
让安静的巷子热闹了几分。
巷子深处一处民居亮着灯,似乎在等待她今晚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