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匆匆,转眼到了四月初。
四九城第六医院。
周边胡同里,灰墙灰瓦的屋子鳞次栉比,这里住的大多是六院的员工和家属。
其中一处二进院的后罩房里,丁秉德一家三口,正围坐在方桌边吃饭。
粗瓷碗里泡着黝黑窝窝头,旁边摆着一小碟萝卜干。
“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丁母皱着眉头,搬来这后罩房三个多月了,她还是咽不下这拉嗓子的粗粮。
曾经她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丈夫又是留洋回来的医学博士,家里早餐不是面包牛奶,至少也是包子油条。
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头?
丁秋楠垂着眼,小口抿着泡软的窝头,没接话。
丁秉德“啪”的一声放下筷子,叹了口气,“有的吃就不错了,忍忍吧!”
去年,教会医院正式由**接管,更名为“六院”。
丁秉德人品不咋地,不止贪污受贿,还潜规则女护士,举报他的信件不少。
好在他机灵,收尾做的干净,没被查出啥实证。
可主任的职务还是丢了,成了个拿半薪的普通医生,每月不到二十块工资。
他原先住的独门独院是医院分配的,自然也被收了回去,一家三口挤进了这两间后罩房。
后罩房采光不好,昏暗潮湿,冬冷夏热,实在不是人住的地方。
“都怪你,做的什么缺德事,我那嫁妆都被没收了,不然哪用过这种日子!”
丁母恨恨白了男人一眼,筷子一丢也不想吃饭了。
“你懂什么?现在低调最重要,”
丁秉德自知理亏,没好意思发脾气,“忍忍吧,再等段日子,我看看能不能换个工作!”
其实他还藏了些小黄鱼,没有被人搜出来,可是盯着他的眼睛太多,暂时不敢用。
丁秋楠吃完窝头,站起身,披上青色列宁装外套,“爸妈,我上学去了。”
丁秉德没心情说话,随意摆摆手。
丁母到底叮嘱了一句,“秋楠,注意安全啊。”
“放心吧,妈!”
丁秋楠背上军绿色斜挎包,推上自行车出了门。
走到胡同口,立刻看到了一男一女等在那里了,身上带着蓬勃朝气。
这时候高中生,那可是稀缺的知识青年,毕业后根本不愁找工作。
“秋楠,这儿呢!”
赵建国黝黑脸上堆着笑,露出一口白牙,手臂扬起用力挥舞着。
身后的刘春霞扎着麻花辫,圆圆的脸蛋红扑扑的,带着几分淳朴可爱。
她爸是六院的挂号员,昨儿还念叨着让她别离丁秋楠太近呢。
不过三人从初中就是同学,感情深厚,也没有**世界的复杂想法,对父亲的话自然是不听的。
“秋楠你可算来了,”
赵建国颠颠儿跑上前,想接过她的挎包,“包重不重?我帮你背吧?”
“不用。”
丁秋楠侧身躲开,耳朵微微发烫。
对方的心思她明白一些,不过她一心想上医学院,可没心情处对象。
刘春霞拽了拽赵建国的胳膊,“咱们快走吧,第一天开学,迟到了可不好看。”
赵建国拍了拍身边自行车坐垫,“今儿我把家里的自行车骑来了,怎么可能迟到。
上车,咱们出发!”
“那你带我吧,秋楠力气小~”
刘春霞一**坐在后座上,笑的眉眼弯弯。
半个多小时后,三人到了崇文门,一座三进四合院出现在眼前。
朱漆大门边挂着一块白底黑字木牌,写着几个龙飞凤舞大字,
“大夏中医中等技术学校”。
丁秋楠三人本是一中的学生,上个月有人来学校,宣传一所刚刚创办的中专。
学制分为两年和四年,不仅学费全免,每月还有8块钱生活补贴。
毕业后可以参加同年高考,也能直接分配到医院工作。
所有高中学生,在四月前都可以参加考核,通过后就可以转学。
当丁秋楠看到宣传册上 ,校长“翁泉海” 时,当即就动了心。
那可是上过报纸的国医圣手!
她当场报了名,赵建国和刘春霞知道后,也跟着来了。
门口站着两个穿着**的安保人员,进去需要检查学生证件。
三人跟着人流进了院子,将自行车停在了倒坐房前。
前院是各科实验室,如针灸、推拿、骨伤等专业知识,将在这里学习。
中院是教室、图书馆和小操场,后院是食堂和宿舍。
这儿是寄宿制,吃住全免。
整个学校目前就两个班级,两种学制各一。
三人都是四年学制的,自然都是一个班。
中院东厢房改成的教室,窗明几净。
双人长条桌椅擦得发亮,黑板上方贴着 “为人民服务” 的标语。
三人走进教室时,里面已经坐了十几个学生。
丁秋楠一进门,原本嗡嗡说话声突然停了,几十道目光 “唰” 地聚过来。
这姑娘太水灵了。
她今天梳着简单发髻,碎发垂在白皙脸颊边,青色列宁装衬得脖颈愈发纤长。
尤其身上那股清冷高傲气质,格外动人。
丁秋楠从小美到大,早习惯了这种注视。
她目不斜视扫过教室,径直走到第一排靠窗位置坐下。
刘春霞立刻小跑上前挨着她坐定,还回头冲赵建国扮了个鬼脸。
赵建国挠了挠头,只好在坐到了她们身后位置。
上课铃声刚响,一个穿灰色中山装的中年人走了进来,正是翁老的女婿兼徒弟,高大夫。
“我叫高天奇,是你们的班主任.....”
他自我接完完,把点名册往讲台上一放,声音洪亮,
“你们十八人,都是从各高中选来的好苗子......”
刘春霞凑到丁秋楠耳边,小声说,“人也太少了,不会是骗子学校吧?我爸要是知道了......”
“别担心,”
丁秋楠清冷神情不变,压低了声音,“这里的校长,可是名医翁泉海,翁老。
各科专业老师都是他的弟子,要不然我也不会转校过来。
应该是学校没什么名气,所以人少......”
“哦,那就好,”
刘春霞吐了吐舌头,带着几分少女的娇俏,“要是出了问题,我爸非打死我不可。”
高天奇点完名,扬声说,
“好了,来几个男同学,跟我去搬教科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