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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火调候,萃取混合,文武转换,停火封固
这是一般丹师炼丹的四个流程,任一流程出错,都会极大影响最后成丹的品质。
但李存孝并非一般的丹师。
青龙所化的丹炉,好似一片独立的天地,数十种天材地宝在其中沉浮起落。
金石骨血,奇花异草,在赤红火焰的煅烧下并未焦枯,反而越发精粹闪耀。
眨眼之间,几十个呼吸而已,李存孝已经一口气完成了前两个最耗时间的步骤,直接来到文武火煅烧的阶段。
老辣的手法使得他在炼丹的同时,甚至还有余裕去关注一旁三人的神情。
李存审是茫然无措,李思齐是目瞪口呆,而李存旭在短暂地震惊之后,则是流露出狂喜,眼神之中的炙热简直比丹炉中的火焰还要汹涌——
太乙的徒弟,在丹道上的造诣简直妖孽!
别说拉拢宗师,就算只把眼前的年轻道士拐走,这次来都不亏了!
‘这个眼神,怕不是想把我赚上山去,藩镇牙将,真是一群土匪啊。’
李存孝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并没有太过忧虑。
先不说他自己就有灵宝护身,就算是宗师,也没有办法强迫他。
再者,提前知道来见的是晋王李翼圣亲子这样的人物,他又怎么可能真的单刀赴会?
契此和尚,此时就在这周围不知哪个山头、树丛里面,盯着李存旭的一举一动呢。
但凡对方有所异动,大和尚立刻就能出手。
作为老牌宗师,拿捏一个新突破的李存旭,那不是手到擒来?
是以李存孝转眼便把身边人抛之脑后,一旦进入炼丹的状态,他同样会心无旁骛。
文武合炼这一步,关系到丹药的成形,影响着最终成品的药力强弱,是最关键的一步。
而对于习练了《九转流珠九丹经卷》这门丹武秘术的李存孝,这一步骤更是大有讲究。
这一门《九转流珠九丹经卷》,有四层境界:
一转入门,三转小成,六转大成,九转圆满。
炼丹时每多一转,同等材料前提下,都能够提高丹药一成效力,并且减少其中蕴含的煞气。
九转九返,便是丹药的极致,是以后天逆夺先天造化,仙神的鬼斧神工。
然而,李存孝虽然靠着之前两位人魔同归于尽的余荫,将这一法门推至圆满,但实际操作中,却最多只能达到七转的层次。
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实力不足。
丹药每多一转,对于武者本身精、气、神的要求都会更上一层楼。
这就好像一个小白去健身房撸铁,哪怕他知道如何让肌肉发力和呼吸完美配合,但是力量不足,该举不起来的还是举不起来。
所以,李存孝目前是标准的“眼高手低”,境界到了,实力不足。
即使如此,这份圆满境界带给他的眼力和经验依然还是在的。
所谓一转降丹,二转伏丹,三转养丹,四转炼丹,五转还丹,六转大丹,七转灵丹,八转神丹,九转金丹。
以九转金丹的境界,炼制七转灵丹,不过等闲——
“一转,初炼其药,去其粗秽!”
手印一合,炉中火焰骤然收缩,将混合的丹液,好似赤炎凝聚的心脏,轰然一震。
“二转,降其凡质,取其精华!”
心脏一缩一放,犹如活物,透过半透明的真元炉鼎,可以清晰看到淡淡的黑色气流从中流泻。
“三转,伏其火性,调其阴阳!”
心脏再震,狂暴的火焰忽然柔和似水,如古井深潭。
“四转,养其药气,温其神魄!”
丝丝缕缕的金光从团形的药液中析出,渐渐将外表包裹。
“五转,炼其药形,化其杂质!”
金光如烧制的琉璃,扭曲变化,膨胀拉伸,化作一龙一象。龙象厮杀,比起方才更少的黑灰色煞气散逸,最终留下纯净之色。
“六转,还其药性,返其本源!”
到了这一步,李存孝的神情也开始严肃起来。
双手张开,合拢,撞击青龙灵相化作的丹炉,发出铜钟大吕似的震颤鸣响。
这一声震颤之中,李思齐和李存审甚至忍不住齐齐打了个哆嗦,似乎有一种别样的酥麻感从脚底一直贯通到天灵。
前者惊讶于自家师弟高超的丹道技艺,后者则流露出戒惧警惕——若是在战场上被对手震这么一下,自己岂不是有一刹毫无反抗之力?
高手过招,一个呼吸就足以决定生死,此人的实力,恐怕在我之上!
“此人的实力,恐怕不止是天梯。真形?灵相!此人已经打破玄关!”
李存旭毕竟是宗师境界,一开始有着灵宝遮掩他还看不出,但李存孝炼丹时全力以赴,便无法再隐瞒境界。
一时间,他的心中生出惊涛,但面上仍旧勉力维持着平静,死死注视着丹炉之中,那褪去了金光,转为莹润内敛的琥珀色龙象。
他知道,丹药的炼制已经来到了最后一步。
“第七转”,不同于旁人的紧张,李存孝看着丹炉中的龙象逐渐蜷缩为一个拳头大的圆球,嘴角已经露出放松的笑意。
“平和纯一,坚固通灵。”
说罢,一指点下,原本一人高的苍翠丹炉骤然收缩,化作食指大小的青龙,盘绕于丹丸之上,其大小再度开始收缩。
从拳头大小,最终缓缓提炼到荔枝大小。
琥珀色的丹丸之中,金色的丹液好似四海之水,白玉般的一龙一象在其中嬉戏追逐。
纯净无暇,至精至纯;一粒圆丹,内藏世界。
李存孝一张口,吐出七尺云剑,才算是泄了这口气。
“世子殿下,幸不辱命。”
道袍大袖一挥,丹丸飞去,停在李存旭的掌心。
后者忍不住将其托起,双眼端详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嘴里赞叹连连。
一旁的李存审更是已经看直了,一会儿看看丹药,一会儿看看李存孝,表情几度变化,最后分明流露出几分恭敬。
这位要是真的去了河东,只怕以后自己的修炼,都少不了和对方打交道。
方才自己怎么就摆了那么一张臭脸呢?我真该死啊!
“神乎其技,神乎其技啊!”
“以前我总以为,武道是大道,其余皆是小道。”
“如今看来,丹道同样也是大道,只不过常人不得其门,凡俗无能,庸人自扰。”
李存旭小心收好丹药,眼中热切更浓:
“李真人,今日让我大开眼界啊。”
“不敢当”,李存孝现在对别人戴的高帽子十分警惕,闻言很是谦逊地回复道:
“我师太乙,功参造化,距离九转只有一步之遥,可称真人。”
“在下末学后进,当不得殿下赞誉。”
“三郎天资绝代,尚且如此谦逊,实在让人汗颜。”
李存旭打蛇随上棍,不叫真人,却是叫起李存孝的行第,不知不觉凑了上来。
“可惜啊,若是我军中有三郎这等人杰相助,哪里还用担忧朱贼恶逆,边关蛮族”
李存孝不动声色地让开一步,李存旭见状这才收敛,任由前者把剩下的那份龙象丹材料收入囊中。
落袋为安。
“三郎莫要误会,我只是求贤若渴,一时失态。”
“殿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您可要遵守约定。不过您方才提到边关蛮族,可是北方出了什么事情?”
一次性收获了一张七阶灵丹的丹方,还有一份珍稀材料,李存孝心情大好。
这时候,哪怕知道对方是故意挑起话题,他也乐得顺水推舟,了解更多信息。
“还能有谁?自然是北漠的乞答蛮族。”
“蛮夷畏威而不怀德。我大秦天朝鼎盛时入贡称臣,摇尾乞怜;中原战乱,便乘虚而入,妄图乘势而起。”
“河东河北,云州幽州,地近北漠,乃是抵御乞答蛮族的前线。”
“可惜这一任幽州节度使却是个不中用的,全赖我李家父子,替朝廷镇守边疆,几十载任劳任怨。”
“可叹那中书令高骈,却是识人不明。我父子忠心用事,屡遭攻讦;朱贼险恶,占据东都,却能封王取赏”
李存旭一张口就是自夸功劳,大发牢骚,话语里对朱全忠的厌恶毫不掩饰。
李存审听得连连点头,一副说到心坎里去的模样,李存孝和李思齐则相顾无言。
都是藩镇节度使,天下乌鸦一般黑。在这装忠臣,别说他们了,你问龙椅上的小皇帝相信吗?
不过这位幽州节度使,李存孝的确有所耳闻。
其是否无能不好说,但生性残暴却是远近闻名。
自从安史乱国之后,藩镇节度使的任命逐渐脱离了朝廷的控制,变成父子相传、抑或上级传给属下。
而这位幽州节度使刘守光,其人凶**纵毒,欲自尊大。
为了节度使之位,囚父杀兄。上任之后,治理属地更是残暴不仁,百姓纷纷逃亡境外。
而为了惩治这些人,刘守光专门叫工匠做铁笼、铁刷,令人坐到笼中,从外面用火燎,或用铁刷来刷剔人的皮肤,使其皮肉如泥而下,生不如死。
要是和这位畜生比起来,别说晋王李翼圣,就连朱全忠,也都像个人了。
“殿下,既然提到乞答蛮人,不知其族中,可有高手?”
李存旭原本滔滔不绝的架势被打断,脸上却没有流露出半分不悦。
“乞答人逐草而居,游牧为生,虽然族中人人弓马娴熟,号称十万控弦之士,可在宗师面前,不过土鸡瓦犬,一触即溃。”
话到此处,他不自觉收敛了几分骄矜,流露出几分凝重,李存孝知道“但是”要来了。
“但是几十年前,乞答蛮中,出了一个人物,名叫耶律亿。”
“这耶律亿野心勃勃,明面上臣服恭顺,暗中却悄悄收拢了漠北的大小部落。”
“当时朱贼背上,攻陷河北四镇,牵制了我河东兵力,没能顾及。”
“事后发现时,此人已经统一草原各部,更兼收拢了乌斯藏番僧,习得密教法门,以欢喜金刚法相晋位大宗师。”
“其王后月理朵号称狮面佛母,同样是少见的宗师高手。”
“这一夫一妻,时常骚扰边境,刘守光那废物不敢直面锋芒,一退再退,营州、平洲都已经落入乞答之手。”
“若是再丢了蓟州和幽州,北蛮穿过河北四镇,便可长驱直入。那时生灵涂炭,我大秦子民将为异族铁蹄践踏,谁能力挽天倾?”
什么?!
李存孝和李思齐大吃一惊,这个消息他们当真是第一次听闻。
大秦内地十六道都乱成了一锅粥,谁还有心思顾及边疆?
没想到李存旭一开口,直接将两人的心吊在了嗓子眼。
乌斯藏本是大秦西面上的雪山之国,安史之时还曾经发兵叩关,四处劫掠。
后面被横空出世的郭令公打得大败而回,国中高手死伤惨重,连宗师都再没出过,渐渐就没落了。
但是雪山上的番僧,却是曾频繁下山,学得佛门密宗陀罗尼,并结合本土萨满雍仲之术,另辟蹊径,开辟出一条成佛之路。
这些往事,契此曾经着重给李存孝讲述过,让他见到雪山番僧,必杀之后快。
翻阅了不少秘闻卷宗后,李存孝才知道,这雪山密教,行事极其残酷,尤其喜欢以人骨、人皮作魔宝。
又有明妃欢喜之术,采补妇女,蜜慧灌顶,在极乐中追求涅槃。
一言以蔽之,是把密宗“方便法门”剑走偏锋,走到阴沟去了的一支道统。
那乞答蛮的领袖耶律亿能够以雪山番僧之密宗术,成就陆地神仙,必然是杀人盈野,流血漂杵。
死在那夫妻手中的中原百姓,只怕已经不下十万!
想到这些,凡是良知未泯者,谁能不胆战心寒?
李存孝同样大受震撼,但是他也没忘了,说这话的人是晋王的世子。
“所以,朱全忠在东都兴风作浪,晋王却不能南下拨乱反正,是被乞答蛮拖住了?”
“不错”,李存旭见其很快恢复了冷静,甚至还有余力分析局势,心中不由得更加激赏,越发坚定了要将其收入麾下的想法。
“三郎,风雨将至。”
“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想必不用我来教你。”
“这东西你且收好,将来再见时,希望你已经做好了决定。”
李存旭说着,在李存孝疑惑的目光中,递过来一方金印,并微笑示意。
后者接过,将金印翻转,只见其上线条粗拙刚健,像是用手指勾勒出阳刻的四个大字:
十三太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