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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五千吨的祖宗
厂子后头那破医疗点,闷得跟刚熄火的蒸笼。
二狗子那比哭还难看的笑还挂在脸上,梁莎莎那娘们倚着门框,眼珠子跟探照灯似的在我脸上扫,不知道憋啥屁。
“哐当!哐当!”
外头主车间那台五千吨的祖宗又开始嚎了,动静大得震脚底板,带着整个破板房都在哆嗦。
“操,这破锣嗓子,比彪子打呼噜还吵!”老鲁掏了掏耳朵。
“放你**屁!老子睡觉安生得很!”张彪给了老鲁一杵子,又小心地给二狗子掖了掖被角。
“狗子,你歇着,哥去瞅瞅那破机器,别**又尥蹶子!”
“超哥,咱也去搭把手?”强子问我。
我点点头,是该去盯着点。
这厂子的魂儿,就拴在那台祖宗机器上。
刚抬脚要走。
“陈超。”
梁莎莎的声儿扎过来。
我扭头。
她下巴朝屋外黑黢黢的角落一扬:“借一步,说点家务事。”
家务事?
操,这娘们嘴里能吐出啥好牙?
我跟她走到屋后头堆废铁的地界,月光都照不进来。
“账本里抠出来的宝图。”梁莎莎开门见山,从西装内袋摸出那个小金属盒,啪地弹开,露出里头那张鬼画符似的透明塑料片。
“不是赵卫国那老狗画的。”
她死死钩住我的眼:“这玩意儿,年头比赵家祖坟还老。”
“上面标的蝌蚪文,是鬼子话。”
“鬼子?”我眉头拧成疙瘩。
“对,小鬼子。”梁莎莎合上盒子,揣回兜里。
“徐莹她爹,徐正阳,十几年前在省博当研究员,专搞古董鉴定。”
“他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的坟里,挖出点要命的东西,顺藤摸瓜,摸到了这张图指向的地界。”
“就在咱们这破城地底下!”
“一个当年鬼子撤退时没来得及炸的绝密仓库!”
“赵卫国那会儿还是个屁大的小科长,不知从哪儿闻到腥味,起了歹心。”
“他勾结了当年给鬼子当过狗腿子的老地头蛇,设了个死局。”
“伪造车祸,一把火把徐家烧了个干净!”
“就为抢徐正阳手里那点钥匙和线索!”
“徐莹命大,被她家老保姆拼死从火场里拖出来,捡了条命,可脑子震坏了,以前的事儿忘了个一干二净,就剩个莹字烙在骨头里。”
我听得后脊梁骨嗖嗖冒凉气。
操!
难怪徐莹看账本那样子要吃人,这**是血海深仇!
灭门之恨!
“那老保姆呢?”我问。
“死了。”梁莎莎面无表情。
“把徐莹送到孤儿院门口,失血过多,没撑过去。”
“徐莹脖子上挂的那个银锁片,就是老保姆临死前塞给她的,里头嵌着她亲爹用命保下来的半枚钥匙!”
“赵卫国这些年像疯狗一样刨地三尺找的,就是这玩意儿!”
“加上这张图,才能打开鬼子留下的阎王殿!”
“那方副官...”
“他?”梁莎莎嘴角扯出个弧度。
“他爹是徐正阳的老部下,当年也死在那场车祸里。”
“他忍辱负重十几年,钻到赵卫国身边当狗,就等着这一天!”
“他递上来的,就是赵卫国这些年搜刮的,准备献给上头大人物的投名状!”
“也是钉死赵卫国勾结鬼子余孽,倒卖国宝的铁证!”
“刀呢?”我指了下医疗点方向。
“徐莹那把?”
“备前长船长光。”梁莎莎吐出个绕口的鬼子名。
“徐正阳早年东洋留学时得的,正经的古物,开了刃的凶器。”
“他预感要出事,托人藏了,留给他闺女...当个念想,或者...当个复仇的引子。”
“现在,图有了,钥匙就在这儿,仇人的血也祭了刀...徐正阳用命藏起来的东西,还有赵卫国没来得及送出去的投名状,都**捂在这厂子底下了!”
“陈超,这浑水,你趟是不趟?”
“趟!”我牙缝里蹦出一个字,想都没想。
徐莹的仇就是老子的仇。
厂子底下埋着雷,不挖出来,睡觉都不踏实。
“咋弄?”
不过话说回来,怪不得老早的时候,老子还在这个场子里打工的时候。
梁莎莎就忽然冒出来找我,这下子目的全部出来了。
“弄?”梁莎莎嘴角一撇,下巴朝主车间那边一努。
“先把那破锣嗓子拾掇利索了!机器不转,挖个屁的地道!”
操!
是这个理儿!
厂子里头,那台五千吨的祖宗还在哐当!哐当!地嚎丧,动静听着就憋屈,像卡了口老痰。
地上血是冲干净了,可那铁锈味钻鼻子。
我抄起地上沾着黑油的扳手:“老鲁!强子!死哪去了?跟老子伺候祖宗!”
“来了超哥!”老鲁光着膀子,一身腱子肉油亮亮的,拎着个大号榔头就窜过来。
强子跟在后头,推着一小车替换的轴承和密封圈。
徐莹也换下了那身带血的工装,穿了件半新的蓝布衫,头发挽得紧紧的。
她没凑机器跟前,扭头钻进了旁边那个搭起来的破棚子。
临时食堂。
里头支棱着两口大铁锅。
“刀姐...”做饭的老王头看见她进来,手一哆嗦,差点把大勺扔锅里。
“王叔...”徐莹声音没那么扎人了。
“我搭把手。”
老王头哪敢说个不字?
赶紧让开灶台。
徐莹挽起袖子,露着半截白生生的胳膊,拿起那个比脸盆小不了多少的大铁勺,学着老王头的样子,去搅锅里咕嘟冒泡的土豆白菜炖肉。
动作笨得很,一勺子下去,汤水溅出来,烫得她手一缩,眉头都没皱一下,咬着嘴唇接着搅。
开饭点儿到了。
汗味,机油味,饭菜的热乎气儿,混在一块儿,呛鼻子,可也透着股活气儿。
工人们端着磕掉漆的搪瓷缸子,排着队。
轮到徐莹打饭,那帮糙老爷们一个个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出。
“刀...刀姐...”
徐莹眼珠子垂着盯着锅里,一勺子下去土豆多肉少,咣当倒进那工人的缸子里。
那工人跟接了圣旨似的,点头哈腰赶紧溜了。
老鲁凑我跟前,抹了把脸上的油汗,嘿嘿乐:“超哥,瞅见没?刀姐亲自掌勺!”
“这饭吃着都带杀气!倍儿香!”
张彪拄着个用钢管焊的拐杖,一瘸一拐地在车间里溜达,瞅见哪个小子偷懒磨洋工,抡起拐杖就敲:
“操!没吃饭啊?螺丝拧紧点!”
“再**松垮垮的,老子把你蛋黄挤出来当黄油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