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大地正值隆冬,万里冰封,一派肃杀,而在辽阔的东海上却是一派迥异的景象。
冬日的太阳高悬于蔚蓝的天幕,将金辉洒满无垠的海面,波光粼粼,犹如万千银鳞在水面上欢快跳跃。
来自太平洋的黑潮支流驱散了严冬的寒意,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拂过,几乎让人忘却此时正是岁末。
这片宁静祥和的海面,突然被一支规模庞大的舰队打破,他们如同移动的山脉,出现在海平线上。
数百艘巍峨如山的战舰排成严整的阵列,船首劈开万顷碧波,犁开道道白色的浪痕,缓缓向南驶去。高耸的桅杆如森林般密集,洁白的船帆吃饱了风,鼓胀如云。
这是从天津卫出发的福建水师主力舰队,正直奔福建的月港而去。
厦门的基地早已为他们准备好了深水码头和充足的补给,那里将成为福建水师的新大本营,作为大明经营东南、未来收复大员的重要后勤基地。
在这支庞大的舰队中,“海蛟号”的舰首甲板上,一位身着大明水师制式军装的年轻将领,正扶着船舷护栏,极目远眺那一览无余的壮阔海景。
海风拂动他额前的发丝,也带来了远方海鸥的清越鸣叫,他胸中不由得豪情激荡,低声吟诵:
“浩荡沧溟开眼界,鲲鹏击浪自兹始。
男儿志在靖海波,岂效蓬间雀啾啾!”
如果此时正好有海豚从海中跃出的话,依它们那相当于人类七岁的智商,或许能认出,这位吟诗的年轻将领,正是当今英国公的嫡长子,现任“海蛟号”副舰长张之极。(搞了一下抽象@_@)
“哟,我们的旱鸭子张大人,现在不吐了?还有这般雅兴吟诗作对了?”一声带着戏谑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张之极回头,只见“海蛟号”舰长胡涛笑着走上前来。
“胡大人,您又说笑了!”张之极老脸一红,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想起初入水师时的窘境,他不免有些赧然。
当初他凭借父亲从陛下那里换来的机会与个人志气,顺利通过考验进入福建水师后,张之极意气风发,本以为能如祖上般马上建功,谁知这海上行船与他往日泛舟湖面的游舫截然不同。
离港不久,他便被颠簸的战舰折磨得晕头转向,吐得昏天黑地,连饭都咽不下。
亏得随船军医以生姜、陈皮、藿香等配成偏方,连着调理了十余日,如今才算勉强适应,能站稳在这甲板之上。
“好了,既然适应了,那就去收拾准备一下。”胡涛收敛了玩笑神色,正色道,
“舰队即将抵达厦门水师基地,到时候咱们前锋舰队的陆战营可是要第一批上岸的。”
“末将遵命!”张之极抱拳领命,动作干脆利落。
入伍虽不过月余,但整个人已然被福建水师中那种雷厉风行、令行禁止的干练气氛影响,昔日国公府少爷的些许散漫悄然褪去,整个人显得精悍了不少。
说心里话,张之极极为享受福建水师内部的氛围,这里上下同心,令行禁止;士卒精悍,将校务实。全无旧京营卫所中那种暮气沉沉、吃空饷、喝兵血的腐朽之态。
这种崭新的、充满活力的气象,让他看到了大明军队重振的希望,对陛下的敬畏也与日俱增。
福建水师在经过二十余日的顺风航行后,终于望见了福建泉州府的海岸线。整个舰队挂着大明福建水师的旗帜,浩浩荡荡,直扑位于漳州府海澄县的月港。
月港,作为当今大明唯一官方特许的对外贸易港口,其繁华程度冠绝东南。港口内,各式船舶帆樯如林,桅杆密集得几乎遮蔽了天际。
来自大明内陆的福船、广船、沙船与来自南洋、西洋乃至东洋的各式海船交错停泊,装卸货物的号子声、商贾议价的喧哗声、以及码头工人的劳作声,汇成专属于月港的繁华景象。
岸上商铺鳞次栉比,货栈仓库连绵成片,各色人等摩肩接踵,真可谓商贾云集,市舶辐辏。
当这支规模庞大、形制迥异的精锐舰队突然出现在外海,并毫不减速地直冲月港而来时,整个港口瞬间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与骚动。
大大小小的商船忙不迭地避让,船上的水手和商人们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些如山岳般庞大的战舰,尤其是那几艘侧舷炮窗密集如蜂巢的**战列舰。
“我的老天爷……这是哪家的船队?怎生如此庞大?”
“看!那竟然是朝廷的日月龙旗!还有……那是‘明’字旗!这是咱们大明的舰队?”
“不可能!我往来海上十几年,从未见过如此制式的官军战舰!”
几个正在港内的葡萄牙和荷兰商人,更是惊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用生硬的汉语夹杂着母语惊呼:
“上帝啊!西班牙人的‘无敌舰队’已经远征到遥远的东方了吗?”
“不!看那旗帜……是明国人的舰队!明国人何时有了如此可怕的‘无敌舰队’?”
随着舰队愈发逼近,月港外围几处巡检司和守御千户所的几艘小型福船、哨船才如梦初醒,战战兢兢地靠拢过来试图询问,更有几艘发疯似的摇橹向港口逃去,显然是去报信了。
按大明常规章程,如此大规模的舰队移防,福建水师本理应提前行文通知沿途州府及卫所。
然而,此刻站在舰队旗舰“镇海号”宝船旗舰舰桥上的水师总兵罗澜,嘴角却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他本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他就想通过这种方式亲眼看看,这号称大明最富庶的东南沿海,其海防力量究竟糜烂到了何种地步!
毕竟,按照帝国都督府的划分,此后东南沿海的各水寨、游兵营、卫所水师,理论上都归他节制。
结果,令他大失所望,乃至怒火中烧。沿途南下以来,福建本土的水师巡查船队,竟无一人能提前发现他们这支庞大舰队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