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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并不是邓青宁想的那么简单。
对她的影响也并非边宁说的那样。
不止是边宁的周旋,还有胡辛铭被送去农场前写下的关系断绝书。
醒目的被登在了报纸上。
胡正中夫妻在西南那边都看见了,连续给这边发了几封电报询问都没有得到回应,随后胡正中请假北上来了首都。
在招待所住了好几个晚上才见到邓青宁。
两个人在文工团外边首都饭店坐着见了一面。
“青宁,到底怎么回事?”他在这边人生地不熟的,想找个打听的人都找不到。
一来的时候他就去了那边的家属院,可一看他的身份证明,门卫室那边连家属院的大门都不让他进去。
半道上遇到了之前他们那个邻居老谢。
对方看见他不停的叹气唏嘘,只说是胡辛铭这年轻人,真的可惜了。
话里话外都是在说对方因为家属不在一时间没有管住自己,以至于犯了这样的错,葬送了自己的前途,毁掉了美满的家庭。
听的胡正中心都凉透了。
“你来了多久了?”
“今天已经第5天了。”这件事情真真假假的听了一耳朵,听到他坐立难安,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活了大半辈子了,也经历过不少事情,但遇到这样的事还是头一回,完全没有半点主意。
说来说去,自己还是个无用的人。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有用的人那么多,但真的遇到了这种事,一样束手无策。
“我刚刚从北边回来,去看过他了。”刚刚回来就听说有人找自己,收到的信都没来得及拆,就急匆匆的出来了。
“他怎么样?” 胡正中那一贯温和的脸上满是急切和忧虑。
“我也不瞒您,都到这份上了能好到哪去呢?很糟糕,都没个人样了,这会儿就站在您面前,您怕是都认不出他来。
您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知道的可能不比你听说的多,因为我当时去了前线,也是这个月才刚刚回来,没想到家里会发生这种事情。”
她刚刚一回团就拿到了好几封信和电报,有胡家父母这边,还有豫省那边的,有岛上她爸爸的,还有江成安那边的,但凡熟悉的人都知道了。
这年头,道路远车马慢,信息流通起来困难。
但是,这几个月的时间,报纸早就送去了各处,除非不识字的,但凡是认字的都知道了。
“我想去看看他。”
邓青宁摇了摇头:“这个时候不合适,不见才是最好的。”这一趟不是那么容易走的。
像胡辛铭那样的情况,那边是不希望有很多人去探望他的。
一个作风有问题的需要改造的人,就应该众叛亲离,像一条狗一样的活着。
怎么可以不停的有人去看望呢?
去的次数多了,只会给他增加麻烦。
“我去了,见到他了,但是他不认我。”邓青宁别过脸,硬生生将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憋了回去。
胡正中靠在那里,闭眼,狠狠的叹了口气,叹气的时候气息都在哆嗦:“那个家属院的房子没收了,你现在住哪儿啊?”
“我住团里的宿舍,我在首都等他,等他以后回来我们重新找一处房子,会重新安一处家的。”
胡正中看着她,眼镜挡着的眼睛红了。
这个孩子还年轻。
胡辛铭还有回来的可能吗?
总不能一直等着吧?
白白的耽误人家的青春。
可是他又说不出来那种让对方有合适的就找个人重新嫁了的话。
他果真也是自私的。
“妈,身体还好吧?他想的这么周到做的这么决绝,对你们应该没有太大的影响吧?”
胡正中摇了摇头:“没有。”
邓青宁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那就好。你知道的,他是个再好不过的人,本身就是没错的。”错的使人心,是这个世道。是他这辈子该有的劫难,跨过去了就会否极泰来。
这道坎,一定会跨过去的。
“再等一等,说不定这股邪风过两年就刮过去了。就像他以前跟我说的,任何经历都是一种考验,都是人这一辈子最珍贵的财富。”
胡正中点点头。
“难得过来一趟,今天好好再歇歇,明天,我带您到处去转转吧。”
反正她现在也不忙。
“不了,我见不到他见到你也都足够了。你们都是好孩子,我不相信他会做出那些事情。
听了一耳朵,都不如你亲自给我说一句。”如果真的作风有问题,邓青宁不会是这个态度。
怕只怕已经下放了,想回来就难了。
“我待在这边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你妈还在家里担心着,早点回去吧。”这种时候,哪怕再空闲,也没有那个心思出去转悠了。
他觉得在儿子这个问题上他的思想觉悟多少是有些不够的。
但是下放跟下去支援那是两码事儿啊。
无论贫穷和富贵他都能接受,他不能接受孩子不像个人一样的活着。
可是,不接受又能怎样呢?
从古至今都是这样,顺者昌逆者亡,想顺顺利利的一辈子何其的艰难。
“原本想着等我回来之后看看他能不能有假期我们去豫省看看爷爷,然后再去那边看看你和妈。
现在是去不了了,这几年大概也去不了,你们在那边好好的,照顾好自己。”
胡正中从随身的口袋里掏了个厚厚的信封出来:“这是我跟你**一点心意,你拿着,万一要是用的上也不会为难。”
都是一些钱啊票啊的,都是他们夫妻俩东拼西凑凑的,就想着万一过来用得上。
任何时候,有事情求人,哪怕就是一句话,也是建立在人情来往之上的。
“不用,我们自己也攒的有钱,我去看他的时候也买了不少东西,该送的都送了。”剩下的就只能听天由命,看胡辛铭的命了。
但是胡正中既然已经这么远拿过来了,她拒绝也不起作用,铁了心要给他们的。
他们离得太远了,鞭长莫及。
可就算是在这边,似乎也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只能尽自己所能,帮着胡辛铭留一个念想。
这个念想不知道能维持多久,但至少他们尽力了。
这么远,下一次来的时候还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
更不知道邓青宁口中说的以后还会不会有。
胡正中那笔直的腰板,在起身离开的时候感觉直不起来了,还没到垂暮之年,脚步也蹒跚了很多。
那厚厚的信封捏在手里沉甸甸的,邓青宁几乎有些拿不动。
第二天请了假,亲自去把胡正中送到了车站月台上。
夫妻俩上一回来的时候,邓青宁忙的不可开交,没时间去接也没时间去送。
这会儿倒是有时间,却又是她一个人, 胡辛铭又缺席了。
“爸,等妈和您下一次来这边的时候,我和胡辛铭两个人一起来接你们。”
胡正中一个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被她这句话弄的,到底没有绷住。
眼泪一滚就下来了:“好,希望下次我们来,你跟辛铭那一起来接我们。下次来了,我们就不走了,我们一家子在一块儿,团团圆圆的,不走了……”
列车缓缓动起来,邓青宁站在那里,摆了摆手。
胡正中隔着车窗也挥了挥手,带着满心的牵挂和痛惜再一次返回工作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