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间蜜饯铺子不算远,走了两条街也就到了。
早先梨月出门买东西,从这里路过好几次。
竟然从没注意过这里有间小小的蜜饯铺。
青砖瓦舍两层木楼,上头搭着雨布棚子,门口挂着绸布幌子。
门口的街道不宽但还算干净,早晨用水泼过,没有那么尘土飞扬。
小铺东边是炊饼馒头铺,屋里的大蒸笼一摞摞的,几乎与顶棚一样高。
西边是个杂货铺,抵着门口是木头柜台,都是针头线脑家常日用的东西。
铺面房舍都是差不多的,但和两旁的街坊比起来,蜜饯铺显得特别冷清。
卖熟食的铺子刚忙过早饭,这时候正在和面做中午的加馅馒头。
灶火蒸笼烧得热腾腾,小伙计怕屋里太热,在旁边拉着粗布拉风。
白气蒸腾热火朝天的,还真像个做生意的样子。
杂货铺则是门庭大开,柜台架子琳琅满目。
站柜台的是个年轻小媳妇,拿着针线活坐在柜台下,见着熟人就打招呼。
“张嫂子,有南边新到的花线,来挑挑!”
“婶子,熏虫子的棒香儿要不要?”
两边的小铺越是热闹,就更显得中间的蜜饯铺,冷冷清清。
这都已经是巳时了,柜台上面的五块铺板,才下了三张。
难怪是门前冷落车马稀,敢情今天歇业不做生意?
梨月虽然从小在宁国府长大,可市井上的规矩,也是略懂得几分。
凡是这种一间门面的小铺子,柜台上都是五块铺板挡着。
清晨开门的时候,要把铺板都取下来,表示正式开门迎客。
晚间打烊的时候,就把铺板都挡上。
一般是过年的日子,或者人手货品不够,就会只下三块板。
这样的意思是半开张,说不定是没人招呼客人。
或者是这些天都没进货,只卖库存的东西。
果然,梨月站在铺子门口,往里头张望了半天,也不见有伙计来招呼。
“有人吗?”
站在棚子地下,梨月摘下斗笠,额头上都热出汗来了。
“伙计?有人吗?”
喊了三五声都没人答应,梨月心都觉得有点虚。
退后几步仰头看看,还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
倒是旁边杂货铺的小媳妇,热心肠的过来招手。
“小姑娘,你买蜜饯啊?还不如多走几步路,上御街的铺子买去呢!这铺店面小,总共没有几样,价格还卖的贵!看这大热的天,上我杂货铺里喝杯水不?我这儿有各色杭州绢赞的头花,正是你这么大孩子带的!”
“哦哦,多谢大嫂,不用客气,我是这里找人来的……”
梨月抹着额头的汗,手拿着斗笠扇风,仰头有往里叫了两声。
“来啦来啦,喊什么呀?催命的似得!要什么?”
随着咚咚咚的脚步声,铺子里布帘子一挑,跑出个十一二岁的女孩。
长得干瘦的身体,乱草似得头发,松松扎着两个发揪儿。
个头不高脸色黄瘦,细长的眼睛,浓浓的眉毛。
她满脸不高兴,噘着个嘴,手里提着秤杆子。
站在栏柜后头垫着脚,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指着梨月,怒冲冲的歪头。
“要什么呀?干乌梅一百钱一斤,干黄杏二百钱一斤,槟榔五百钱,咸酸梅子三百!”
边说边用秤杆子敲着柜台,木头匣子敲的咚咚山响,不耐烦的要命。
梨月站在柜台外头,顺着她的手看过去,才看见四个装干果的木箱子。
“只有这四种?鲜果有吗?”
“没有!”
“炒瓜子有吗?蜜饯梅子有吗?”
“没有没有!”
“有没有蜂蜜……”
还不等梨月问完呢,这小姑娘顿时立起了眉毛。
“只有这四种!别的都没有!你买不买啊?”
只有四种干果的铺子,连蜂蜜都没有,也敢叫蜜饯铺?
若说这里是个干果铺吧,却连最普通的瓜子也没得卖。
梨月傻傻愣在柜台前,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
“哎呀,你到底买不买啊,站在门口叫了这么半天?真是的!捣乱上别的地方去,我们这条街常有寻街的,你少闹事啊!讨厌死了!”
对面的小姑娘不管梨月想什么,已经是不耐烦的黑了脸。
梨月简直被她气坏了,叉着腰就要教训她一下。
“你说谁闹事?哪有你这样做买卖的人啊?开门做生意,起码得懂得和气生财,我这还没说话呢,你就不耐烦起来了!你这样做买卖,怎么能有客人?这都什么时候了,才下三块板,你到底是开门还是不开门?”
那小姑娘一听也是急了,手里的秤杆子啪嗒一摔,隔着柜台就呛起来。
“开门不开门要你管?这铺面又不跟着你姓!你这人真是没事找事!要瓜子蜂蜜我们这没有,你上御街去寻去!我们家庙小容不下大佛,你这样的客人越少越好!”
说着话时,她绕过柜台就去拿门板,直接就打算关门,嘴里还嘟囔。
“哪里来的讨厌鬼,吃河水长大的,不是自家的事也要管,真是开门没看黄历,气死我算了!”
听着她低着头骂人,梨月简直不知说什么才好。
怨不得自己兴冲冲跑来看铺子,采初会笑成那个样子。
“你等等!你的铺子我还就要管了!”
梨月将斗笠和篮子都放下,气呼呼的去袖子里摸名帖。
印着“苏梨月印”的帖子唰的亮出来,柜台里的小姑娘果然愣住。
“睁开眼看看去,这间铺子往后归我管!”
“啐!我不识字!谁认得你的鬼画符!”
小姑娘咚的一声把铺板合上,险些把梨月鼻子都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