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份卷宗,被萧彻扔在桌案上时,整个密室的空气都凝固了。
陆风和顾九互相看了一眼,都识趣地没有开口。
春桃早已吓得躲在了沈琉璃的身后,只敢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偷偷地打量着这个可怕的“疯狼”。
“如何?”萧彻看着沈琉璃,说道,“这份‘投名状’可还够分量?”
沈琉璃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伸出纤细的手指,将那份卷宗,缓缓地拿到了自己手中。
她看得很慢,很仔细。
那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着,三年前,大徽东宫太子君怀瑾,是如何通过他那位,早已远嫁乾国的姨母,牵线搭桥,与丞相韦光远暗中勾结。
他们又是如何,利用“四海商盟”的渠道,将一批批本该运往北境的粮草和军备,高价倒卖给南洋的海盗,以此来中饱私囊,扩充东宫的私库!
而卷宗的最后,还附着一张,由君怀瑾亲笔所写的密信!
信中,他竟明确地指示商盟,务必在“黑石关”一役之后,将军械送往与大徽王朝为敌的蛮族部落手中!
“好,好一个君怀瑾!”
在沈琉璃的脑海中,君北玄的声音,充满了无边的愤怒与杀意!
“他竟敢……他竟敢做出此等通敌卖国之事!他竟敢,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将整个北境三十万大军的生死,都视若无物!”
“萧彻……”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愧疚,“是我错看他了……”
他一直以为,萧彻当年的“坑杀降卒”,只是为了逞一时之快。
却不想,那背后,竟是君怀瑾为了掩盖自己通敌卖国的罪证,而设下的一个局!那些被坑杀的降卒,根本就是知晓了这笔交易的“证人”!
“王爷,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去追悔过去。而是要想办法,在这盘棋局中活下去。”
她缓缓地合上了那份卷宗,然后抬起头,看着萧彻,说道:“你的‘投名状’,我收下了。”
“那我的条件呢?”
“我答应你。”沈琉璃点了点头,“只要你帮我,在这盘棋局上活下去。我便帮你,查明‘黑石关’一役的真相,还你一个清白。”
“好!”萧彻的眼中,终于露出了属于人类的情绪,“一言为定!”
“只是,”沈琉璃继续说道,“将军您也该知道,这‘盟约’二字,从来都不是靠嘴说的。”
“我需要您,为我,也为您自己,先纳一份真正的‘投名状’。”
萧彻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沈琉璃缓缓地站起身,走到舆图前,指尖在代表着“二皇子府”的标记上,轻轻一点。
“我只是想看看,将军您这把来自大徽的刀,到底有多锋利。”
……
第二日,深夜。
乾国都城西郊,一座戒备森严的皇家官盐转运仓外。数十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仓库的高墙下。
为首的,正是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男人。
“将军,”他身后一名身材同样魁梧的护卫,看着眼前这座堡垒,忍不住低声问道,“我们真的要闯这里?我听说,这里可是由二皇子的亲兵,亲自看管的。里面,至少有五百精锐!”
“五百?”萧彻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三年前在‘黑石关’下,老子带着三千人,就敢冲三万人的蛮族大营。如今,不过是区区五百个,连血都没见过的‘童子军’罢了。”
他说着,不再有半分犹豫,对着身后轻轻地一挥手!
“动手!”
随着他一声令下,数十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越过了那五米高的院墙!
仓库内,瞬间便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和兵刃碰撞的声响!
然而,这场战斗来得快,去得更快!
不过短短一炷香的功夫,整个盐仓,便恢复了寂静。
只是空气中,多了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萧彻没有杀人,他只是将那五百名所谓的“精锐”,都给打断了手脚,扔在了仓库的院子里。
随即,他一把火,点燃了那座堆积如山的盐山!
熊熊的烈火,在寂静的夜里冲天而起!
将整个都城的夜空,都映照得亮如白昼!
……
当这个惊天的消息,传到二皇子府时,李昭彻底愤怒了。
“萧彻!”他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沈琉璃!”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女人竟敢用这种方式来反击他!
她这是,当着天下人的面,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光!
就在这时,一个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消息,传了进来。
“殿下!”心腹幕僚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慌,“不好了!宫里来人了!”
“谁?!”
“是……是陛下身边的陈公公!”那幕僚的声音都在发颤,“他……他带来了陛下的口谕!”
“宣您,即刻入宫觐见!”
李昭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自己那位好父皇,终于要亲自下场了。
就在他,心烦意乱地赶往皇宫的时候。
另一辆,毫不起眼的青布马车,已悄无声息地,从尚书府的侧门驶出,朝着一个,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向,缓缓行去。
车上,坐着的不是别人。
正是沈琉璃!
……
当二皇子李昭满心烦乱地赶到御书房时,殿内温暖如春,与他那颗冰冷的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父皇君宏德并未如他想象中那般震怒,正独自一人,对着一盘残局,凝神沉思。
“父皇。”李昭躬身行礼,声音里带着几分嘶哑。
“来了?”皇帝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道,“盐仓的火,灭了吗?”
“回父皇,火势已灭。”李昭的头,埋得更低了,“只是仓内囤积的十万石官盐,已尽数被毁。儿臣监管不力,罪该万死!”
“哦?”皇帝终于缓缓地转过身,脸上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那你倒是跟朕说说,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啊?”
“是……是萧彻!”李昭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名字,“是大徽王朝来的那个疯子!他以‘追查大徽叛逆’为名,夜闯盐仓,不仅打伤了儿臣数百名亲兵,更是纵火烧毁了整个仓库!其行径之嚣张,简直是闻所未闻!儿臣恳请父皇下旨,将此等狂徒……”
“够了。”皇帝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他缓缓地站起身,走到李昭的面前,亲自将他扶起。
“昭儿啊,”他沉声说道,“你可知,朕为何要将那个萧彻,留在都城?”
李昭的心,猛地一跳。
皇帝拍了拍李昭的肩膀,叹了口气,“朕将萧彻这头疯狼留在都城,是想看看,他这把来自大徽的刀,到底有多锋利。也是想看看,你这只笼子,到底有多结实。”
“可你呢?”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你不仅没能锁住这头狼,反而还被他烧了你自己的粮仓。”
“父皇……”
“行了。”皇帝摆了摆手,“此事到此为止,一个盐仓罢了,烧了便烧了。朕不想再听到,任何与此事有关的风声。”
“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去跟他们置气。”他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死死地盯住了李昭的眼睛,“而是要想办法,稳住都城的盐价,安抚好城中的百姓。”
“你,可明白?”
“……儿臣,明白。”最终,李昭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他知道,父皇这是在警告他。
警告他,他的无能,远比一个盐仓的损失,更让君王失望。
……
当李昭失魂落魄地,从皇宫中走出来时,天边已经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他看着远处的揽月楼,眼睛里充满了恨意!
这次,他输得一败涂地。他不仅失去了一个钱袋子,更是被父皇,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
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那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女人!
“殿下,”心腹幕僚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开口劝道,“事已至此,动怒无益,当务之急是……”
“我知道!”李昭低喝一声,打断了他。
他缓缓地走上了那辆,象征着皇权的华丽马车。
“既然,父皇不让我用刀。”他的声音,如同九幽下的寒冰,“那孤便用钱,将她活活地砸死!”
“传孤的令!”他对着车外的幕僚,冷冷地吩咐道,“立刻去告诉红夫人,孤之前许给她的那些好处,都可以翻倍!”
“但,孤要她在三日之内,将都城内外,所有与揽月楼有关的商号、铺子,都关门!”
“孤要让沈琉璃那个**人,清清楚楚地看到!”
“在这乾国,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
就在二皇子府的马车,疾驰而去的时候。
三皇子府,书房。
沈琉璃在李琰的注视下,缓缓地走了进来。
“表妹!”李琰快步上前,脸上写满了担忧,“你怎么会来这里?!父皇不是让你……”
“兄长,”沈琉璃打断了他,她对着李琰,盈盈一拜,说道,“我知道,我今日不请自来,实在是唐突了,可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兄长。”
“表妹,”他声音沙哑,“你……你辛苦了。”
“兄长说笑了。”沈琉璃摇了摇头,“我们是盟友,不是吗?”
“只是,”她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一个“担忧”的神情,“光有情谊,还不够。”
她走到了乾国全舆图前,指尖在那几条,代表着乾国经济命脉的漕运路线上,轻轻地划过。
“二哥他,虽然在朝堂之上,失了先机。可他,却在另一片,我们看不见的战场上,占尽了优势。”
“盐铁,漕运,丝茶……”她的声音,变得无比凝重,“这些,才是真正能决定一场战争胜负的地方!”
“而我们,在这片战场上,却几乎是一无所有。”
她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将李琰的心瞬间浇得冰冷。
是啊,这次虽然在朝堂上,暂时压制了二哥。可论及真正的实力,他与自己的二哥相比,简直是不堪一击!
“那……那依表妹之见,”他看着沈琉璃,问道,“我们该当如何?”
“很简单。”沈琉璃回应道,“他不是想玩‘釜底抽薪’吗?”
“那我们便为他唱一出,比他想象中还要精彩百倍的白银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