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济州城,城主府。
这里,没了半分往日的威严,只剩下满地的狼藉。
沈琉璃在数十名禁军的护送下,缓缓地走进了这个地方。
陆风和顾九,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当他们看到沈琉璃安然无恙地出现时,那颗早已悬到嗓子眼的心,才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主公!”陆风迎了上来。
“他**!”顾九则是将手中的酒葫芦往嘴里猛灌了几口,“主公大人啊!您可算是来了!您是不知道啊,刚才那一下,小爷我差点就以为,要跟着您一起去见阎王爷了!”
就在此时,一直跟在沈琉璃身后的二皇子李昭,也缓缓地走了进来。
他的脸上,早已恢复了那副与世无争的温和笑容。
“顾先生,看来你肩上的伤,恢复得不错。”他看着顾九,笑着说道,“孤送你的那几坛‘醉生梦死’,可还够喝?”
顾九在看到他的瞬间,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瞬间收敛了许多。他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李昭,不情不愿地拱了拱手。
“托殿下的福,还死不了。”
“呵呵,先生说笑了。”李昭摆了摆手,目光从顾九身上移开,最终落在了沈琉璃的身上,“孤倒是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能看到肃王麾下的‘神医’,也会有如此听话的一天。看来,还是表妹你的御下之术,更高明一些。”
他这番话,看似是夸赞,实则却是字字诛心!
他是在提醒沈琉璃,也是在提醒在场的所有人。
你们的底细,我早已一清二楚。
你们的命,也都捏在我的手上!
……
就在顾九,与二皇子李昭,在城主府内寒暄的时候。
另一场,更加凶险的博弈,也在“四海商盟”内部悄然上演。
一艘挂着“四海商盟”旗帜的商船,缓缓地驶入了,乾国都城外的通州港。
船上,走下来的是一个身着火红色西域长裙,脸上蒙着一层薄薄面纱,身段妖娆的女子。
正是红夫人!
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青布长衫的中年男人。
正是那,本该在无名坊的刘掌柜!
“夫人,”刘掌柜看着眼前这座港口,声音里充满了困惑,“我们为何要来这里?大小姐她……”
“刘掌柜,”红夫人打断了他,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你跟在我身边,也有十年了吧?”
“是……是的。”
“那你便该知道,我四海商盟,做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慈善。”红夫人的眼中,闪过了一抹精光,“我们信的,只有利益。”
“沈琉璃,固然是个人才。可她,终究是个外人。”
“而安王殿下,许给我们的,却是整个乾国未来的漕运!”
“孰轻孰重,我想你应该分得清吧?”
刘掌柜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平日里对他信任有加的夫人,竟会为了利益,而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
“夫人!”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哀求道,“您不能这么做啊!沈大小姐她……”
“闭嘴!”红夫人冷喝一声,“刘掌柜,看来你是真的老了。”
她说完,便不再看他,只是对着身后的两名护卫,淡淡地吩咐道:“带下去,好生看管。”
“在事情了结之前,我不希望听到任何,不该听到的声音。”
刘掌柜被两名护卫,一左一右地架了起来,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他的臂骨捏碎。
“夫人!夫人您不能这么做啊!”他只能,用一种近乎于绝望的语气,哀求着那个,连头都未曾回一下的火红色背影,“大小姐她对我们有恩啊!您忘了,当初在无名坊,若非是她……”
“刘掌柜,”红夫人的脚步,微微一顿,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恩情在这片吃人的土地上,最不值钱的便是恩情。”
“我四海商盟,信的只有利益。沈琉璃能给我们的不过是江南地区,几家胭脂水粉铺子的分成。可安王殿下,许给我们的,却是整个乾国,未来数十年的漕运命脉!”
刘掌柜的脸色变得惨白,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可那两名护卫,却已不再给他任何机会。
其中一人,手起掌落,一个干脆利落的手刀,便将他所有的话,都给硬生生地堵了回去。
黑暗,如同潮水一般,将他吞噬。
……
就在刘掌柜,被如同货物一般,随意丢弃在船底仓库角落里的时候。
通州港那本就阴沉的海面上,不知何时,竟驶来了另一艘“奇怪”的船。
那是一艘通体漆黑,造型狭长的快船。船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一面黑色大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它的出现,瞬间让整个港口,陷入了令人不安的寂静。
那些还在码头上,忙着搬运货物的脚夫,在看到那面黑色大旗时,竟如同见了鬼一样,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约而同地朝着那艘船的方向跪了下去!
就连那些,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港口守卫,此刻也一个个缩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
“他**,真是晦气。”红夫人的船上,一名负责瞭望的护卫,看着那艘黑船,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十三爷怎么会来这里?!”
红夫人的脸色,也猛地一变!
她快步走到船舷边,看着那艘,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黑船,眼神中露出了几分凝重。
四海商盟,看似是一个整体,实则,内部早已是派系林立,暗流汹涌。
她红夫人,所代表的是商盟内部,最激进,也最唯利是图的“金蛇”一派。
他们信奉的,是“风险越高,回报越大”,为了利益,可以不择手段。与安王的合作,便是她这几个月来,最大的一笔投资。
而那艘黑船,所代表的,则是商盟内部,最保守,也最深不可测的“玄武”一派。
他们信奉的,是“稳扎稳打,徐徐图之”,他们从不轻易下注,可一旦下注,便必然是看准了,那个能笑到最后的真正赢家。
而人称“十三爷”的神秘人,便是“玄武”一派,在乾国唯一的代言人。
传闻,他富可敌国,背景通天。平日里,深居简出,极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可所有人都知道,他那只,总是戴着一副白色手套的左手,才是整个四海商盟,在乾国的规矩。
“看来,我们这位十三爷,是闻着血腥味来的啊。”红夫人心中冷笑,脸上却早已堆起了,无可挑剔的笑容。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亲自走到甲板上,对着这艘已然靠岸的黑船,盈盈一拜。
“不知十三爷大驾光临,小女子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船帘掀开,走下来的是一个,身着一身素净的青布长衫,看起来文质彬彬的青年。
他的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手中还捧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暖炉。若不是他身后,还跟着两名黑衣护卫,任谁都会以为,这只是一位江南来的书生。
“红三娘,客气了。”十三爷笑了笑,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压力,“本官只是听闻,三娘近日在都城做了一笔大生意。心中好奇,便特来看个热闹罢了。”
他自称“本官”,这本身就是一种微妙的试探。
“十三爷说笑了。”红夫人连忙躬身,将他迎上了自己的船,“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买卖,如何能入得了您的法眼?”
“是吗?”十三爷笑了笑,他没有再理会红夫人,而是径直走到了船舱内,在一张铺着虎皮的太师椅上,自顾自地坐下。
他将手中的暖炉,放在了桌上,随即伸出那只,总是戴着白色手套的左手,轻轻地在桌面上叩了叩。
“咚,咚,咚。”
三声轻响,却如同三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红夫人的心上。
“我听说,”他缓缓开口,“三娘前些时日,在无名坊,拍出了一幅,名为《山河社稷图》的‘神作’?”
“是……是的。”红夫人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我还听说,”十三爷继续说道,“那幅画的起拍价,只有一文钱。”
“可最终,却为我们换来了,丞相韦光远名下,所有‘灰色’产业的线索,以及都城内外,数十名官员的‘投名状’。”
“三娘,”他抬起头,看着红夫人,“你这笔生意,做得很好。”
“只是,你似乎忘了我四海商盟的规矩。”
“凡是,能掀起朝堂风浪的‘大买卖’,都必须由我们‘玄武’一脉,亲自过目。”
“你与安王之间的那点‘小秘密’,你以为真的能瞒得过我的眼睛吗?”
他这番话,说得云淡风轻,却像一把刀子,精准地剖开了红夫人所有的伪装!
“十三爷明鉴!”红夫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恐惧,“小女子也是一时糊涂,受了安王的蒙蔽!求十三爷开恩,饶了小女子这一次吧!”
“起来吧。”十三爷摆了摆手,“我今日来,不是来问罪的。”
“我是来,替我们那位,远在济州城的‘大客户’,讨一个公道的。”
他说着,便对着身后的护卫,使了个眼色。
片刻后,早已被打得不省人事的刘掌柜,被拖了上来。
“此人,忠心可嘉。”十三爷看着他,缓缓说道,“只是跟错了主子。”
“将他送回去。”他淡淡地吩咐道,“告诉沈琉璃,我四海商盟的内部,出了些小问题,让她见笑了。”
“另外,”他继续说道,“再将我们,刚刚从南洋那边,得到的一件小玩意儿,一并送去。”
“就当是我们商盟,为她那艘,早已千疮百孔的大船,送上的一份压舱石。”
听到“压舱石”这三个字,红夫人本不安定的的心,更是被一股寒意所取代。她知道,自己今夜,怕是也成了别人棋盘上,一枚随时可以被牺牲的棋子。
“十三爷说笑了。”她强作镇定地干笑了两声,“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儿,如何能入得了沈大小姐的法眼?”
“是不是小玩意儿,你说了不算。”
十三爷摆了摆手,他身后护卫,便抬着一个用黑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巨大铁箱,走了上来,“砰”的一声放在了甲板上。
“打开吧。”
随着他一声令下,那块黑布被猛地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