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皇帝看着她,脸上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你不愿意?”
“臣女……不敢。”沈琉璃连忙低下头,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了起来。
“哼,他不是让你去赈灾,他是要让你去送死!”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冰冷地响起,“黄河决堤,灾区如今早已是人间地狱,乱民四起,瘟疫横行!他把你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扔进去,名为分忧,实为诱饵!他这是要看看,在这等混乱的局面下,他的好儿子,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牛鬼蛇神,到底会如何对你这块‘肥肉’下口!”
沈琉璃的心,沉入了谷底。她当然知道,这绝非什么恩典。
“臣女……遵旨。”最终,她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很好。”皇帝似乎很是满意。
他缓缓地走回龙椅上,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了疲惫的笑容。
“不过,赈灾之事,事关国本,非同儿戏。”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无比威严,“你虽有此心,但终究是一介女流,朕不能让你一人涉险。”
他说着,便对着殿外,沉声喝道:“传金吾卫指挥使,魏炎,即刻入宫觐见!”
魏炎?
沈琉璃的心中,飞快地闪过这个名字。
金吾卫指挥使,正三品武将,此人是军中悍将,出身草莽,凭着一身战功从一个小兵爬到了如今的位置。
他为人沉默寡言,不参与任何党争,是皇帝手中一把最忠诚,也最锋利的刀。
不多时,一个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身材魁梧的男人,快步走入了御书房。
他一进来,便对着皇帝单膝跪地,声音沉闷如鼓:“末将魏炎,参见陛下!”
“平身。”皇帝点了点头,指着沈琉璃,淡淡地吩咐道,“从今天起,你的任务只有一个,保护好沈大小姐的周全。她若是有半分差池,朕唯你是问。”
“末将,遵旨!”魏炎没有多问一个字,只是重重地一抱拳,随即起身,如同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站到了沈琉璃的身后。
沈琉璃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投向自己的目光,是何等的锐利,不带任何感情。
……
当沈琉璃,带着这位新上任的“保镖”,从皇宫中走出来时,天边已经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尚书府的马车,早已在宫门外等候多时。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春桃提着灯笼,一路小跑着迎了出来,当她看到沈琉璃身后的男人时,又吓得连忙躲到了自家小姐的身后。
“这位是……”
“这位是陛下亲派的,护卫我们前往灾区的魏炎,魏将军。”沈琉璃轻声介绍道。
魏炎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春桃,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春桃被他看得,心中一寒,小声地嘀咕道:“小姐,我怎么觉得,他长得比咱们府里的石狮子还凶?”
春桃的嘀咕声,在清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魏炎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眼角的余光朝着春桃的方向瞥了一下,便让她吓得连忙把脑袋缩回了车厢里,再也不敢多言。
马车内,气氛压抑得可怕。
“小姐,我们……我们真的要去揽月楼吗?”春桃怯生生地问道,她偷偷地透过车帘的缝隙看了一眼外面的“石狮子”,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不会一直跟着我们吧?”
“陛下有旨,他自然会寸步不离。”沈琉璃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声音里却听不出半分情绪。
“哼,何止是寸步不离?”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这个魏炎,是皇帝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也是最忠诚的一条狗。他现在跟着你,名为保护,实为监视。从现在起,你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会一字不落地传回御书房。你最好小心一点,别被他抓住了什么把柄。”
“王爷,您不觉得,有时候,最忠诚的狗,也最容易被骨头收买吗?”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
“天真!”君北玄毫不留情地反驳,“你以为皇帝的刀,是寻常的骨头就能收买的?本王告诉你,这种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他们信的从来都不是金钱和利益,他们信的只有皇权!你想策反他?简直是痴人说梦!”
“我自然没想过要策反他。”沈琉璃继续说道,“我只是想让他亲眼看看,这乾国的天,到底有多黑。有时候,最坚固的忠诚,并非牢不可破,只是缺了一道足以让其崩塌的裂缝罢了。”
君北玄没有再说话,但他那焦躁的灵魂,却因为沈琉璃这番话,而稍稍安定了些。
……
半个时辰后,揽月楼,顶层密室。
早已在此等候的忠叔和张启年,在看到跟在沈琉璃身后的魏炎时,脸色皆是猛地一变。
张启年那只握着茶杯的手,更是不易察觉地紧了紧,周身那股属于军人的肃杀之气,瞬间弥漫开来。
魏炎没有理会他们的敌意,他只是如同雕塑一般,站在沈琉璃的身后。
“都坐吧。”沈琉璃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凝重的气氛。
她走到主位上坐下,亲自为魏炎倒了一杯茶。
“魏将军,”她看着他,说道,“接下来我们要商议的,是关于此次赈灾的具体事宜。此事也同样是奉了陛下之命,想来,将军应该不会介意旁听吧?”
她巧妙地将“家事”变成了“公事”,让魏炎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回避的理由。
“不敢。”魏炎的回答,简单直接。
“很好。”沈琉璃点了点头,她不再看他,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在场的所有人。
“忠叔,”她将目光投向了忠叔,“都城内外的粮食,都已按计划收购妥当。接下来,我需要你,将这些粮食分作两批。”
“第一批,留在揽月楼,每日开仓放粮,赈济都城内那些,因为粮价飞涨而食不果腹的贫民。记住,声势要大,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沈家在为陛下分忧。”
“至于这第二批嘛……”她继续说道,“我需要你,将它泄露给那些,早已对我们虎视眈眈的‘朋友’们。”
“小姐的意思是……”忠叔的心,猛地一跳!
“没错。”沈琉璃点了点头,“我要让他们知道,我揽月楼的粮仓里,还藏着一批,足以让他们眼红的‘肥肉’。我要让他们,自己送上门来。”
“张将军,”她的目光,又转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男人,“陆风将军和顾先生,想必已经带着第一批粮草出发了。但光有那些,还远远不够。二皇子封锁漕运,我需要你,为我们开辟出一条全新的陆路,一条只有你和你麾下旧部才知道的秘密粮道。”
“此事,事关重大。不仅关系到灾区数万灾民的性命,更关系到三殿下的前程。”她看着张启年说道,“我将揽月楼所有的护卫力量都交给你调配,我只要一个结果。”
“末将,遵命!”张启年站起身,对着沈琉璃,重重一抱拳。
站在一旁的魏炎,在听到沈琉璃这番有条不紊的部署时,严重也闪过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惊讶。
就在沈琉璃,紧锣密鼓地布局的时候。
一名负责情报的狼卫,忽然神色凝重地疾步而入!
“主公!”他单膝跪地,将一封用火漆封口的密信,呈了上来,“‘四海商盟’那边,有紧急情报!”
沈琉璃的心,猛地一紧。
她接过密信,将其展开。
信,是红夫人亲笔所写。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却足以让任何人都感到不寒而栗。
“‘龙血玉珊瑚’的线索,已现。”
“就在,济州城。”
济州城?!
那个早已被二次决堤的洪水,围成了一座孤岛,城内瘟疫横行,民不聊生的……
人间地狱?!
“好一招‘借刀杀人’!”君北玄在她脑中,冷冷地说道,“安王那个老狐狸,他这是在逼你去送死!”
沈琉璃看着手中这封信,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当然知道,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由安王,为她布下的必杀之局!
可她也同样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
因为,济州城内,不仅有她要找的“龙血玉珊瑚”。
更有,那个早已被洪水围困了数日的表哥,李琰!
“不行!”张启年第一个站了出来,眼中充满了决然,“主公!济州城如今,早已是龙潭虎穴!城内乱民四起,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甚至可能还隐藏着安王的死士!您万万不可亲身涉险!”
“那你说怎么办?!”春桃也急了,眼泪都快掉了下来,“难不成,就眼睁睁地看着三殿下,被活活困死在里面吗?!”
整个密室,都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而陷入了剧烈的争吵。
唯有沈琉璃和魏炎,没有说话。
许久,沈琉璃才缓缓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不必再争了。”
她走到舆图前,指尖在被红线圈起来的“济州城”上,重重一点!
“传我的令!”她坚定地说道,“三日后,我们……”
“——亲赴济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