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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朝的上京城,正逢五月,本该是草长莺飞、暖风醉人的时节。
可不知为何,连风里都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冷劲儿,吹得人后脖颈发凉,仿佛连老天爷都对这座皇城敬而远之。
皇城内更是戒备森严,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一队队顶盔贯甲的禁军兵士如同钉子般楔在各处要道,目光如鹰似隼,扫视着每一个角落。
宫娥太监们个个屏息凝神,脚步又轻又快,恨不得贴着墙根飘着走,生怕一个不慎,就惹来杀身之祸。
与这肃杀景象格格不入的,是那乾清宫内传出的靡靡之音。
丝竹管弦,悠扬婉转,裹挟着甜腻的香气,从殿门缝隙间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
殿内,更是另一番天地。
香炉里不知燃着什么名贵香料,烟雾袅袅,将大殿上首笼罩得一片朦胧,恍如仙境....
或者说,更像是谁精心编织的一场迷梦。
那雕工繁复、极尽奢华的龙榻之上,歪着的正是大夏朝名义上的天子,夏元帝慕容龙城。
他约莫四十岁上下,此刻神情奢靡,眼神发直,对着台下那数十位身着薄纱、曼妙起舞的宫娥,似是来了兴致...
看着看着,猛然起身,就要入内,与那十名女子共舞...
恰在此时,一只保养得宜,雪白纤柔的玉手从旁探出,搂着夏元帝胳膊。
轻柔撒娇;
“皇上...”
“臣妾还在呢!”
夏元帝一脸尴尬看向龙榻左侧。
是一位身着玄色宫装、云鬓高耸的美艳妇人。
她便是夏元帝的正宫,赵敏赵皇后。
只是这位皇后娘娘脸上并无多少柔情蜜意。
反而眼神冰冽,目光扫过宫娥所在处,仿佛连那氤氲的香雾都要凝结成霜花。
夏元帝的右手边,则恭谨地立着一位身着紫袍、面皮白净的老太监。
他脸上沟壑纵横,写满了岁月沧桑,两腮的皮肉微微下垂。
眼睛习惯性地眯成两条缝,见谁似乎都带着三分笑意,活脱脱一位慈眉善目、人畜无害的邻家老翁。
可若是真被这副模样骗了,那离倒大霉也就不远了。
老太监名叫魏宗宪,官居御前总管,掌管着皇城内廷的大小事务。
然而,京城里真正消息灵通的主儿都心知肚明,如今这大夏朝堂的风往哪儿吹,浪往哪儿涌。
真正的掌舵人,正是眼前这一妇一宦。
因以赵皇后为尊,故世人私底下皆称之为“后党”。
夏元帝虽有雄心壮志,奈何赵皇后,母族势力强大。
夏国赵姓乃是第一大姓,是赵国第一世家。
面对皇帝堕落无能,宁王慕容原,宰相林若甫自成一派,与后党,分庭抗礼...
大皇子,三皇子,自成一派。
朝中局面复杂。
若不是局面刚好形成三派对立,赵皇后就能携天子以令诸侯。
赵皇后育有两女一子,两女已芳龄十六,其子十六皇子却只有六岁...
此刻,乾清宫外,皇城四门早已落钥紧闭,增派的甲士里三层外三层。
将这座帝国心脏围得铁桶一般。
更有许多身着黑甲、腰佩短刀的内卫太监,如同鬼魅般在宫苑楼阁间穿梭逡巡,进行着一场无声无息的搜捕。
不时便有尖叫哭喊声从某处宫室中响起,旋即又被人粗暴地打断。
一个个面无人色的太监或宫女被那些黑衣内卫从藏身之处拖拽出来,有的已然瘫软如泥,涕泪横流。
有的则吓得浑身抖若筛糠,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利索。
这般动静,却丝毫传不进那被仙乐香烟笼罩的乾清宫正殿。
一名黑衣内卫悄无声息地从侧门进入,疾步走至御阶之下。
扑通一声跪倒,毕恭毕敬地朝夏元帝磕了头,得了许可后方才起身。
凑到那总是笑模笑样的魏总管身边,压低声音急促地禀报了几句。
老太监脸上那菩萨似的笑容丝毫未变,只轻轻挥了挥手,那内卫便又如鬼影般退了下去。
“如何了,魏公公?”
赵皇后并未看向那边,清冷的声音却已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混进皇城里的那些老鼠,可都揪出来了?”
魏宗宪转过身,对着皇后,夏元帝的方向微微躬身,态度谦卑得无可挑剔:
“回娘**话,奴才的东厂已将皇城细细篦过一遍,拿获形迹可疑、言语闪烁的宫人共计三十六名。”
“若所料不差,林相,宁王,大皇子,三皇子殿下派来的那些探子,十有八九便藏匿其中。”
赵皇后纤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凤座扶手,冷声道:
“既如此,魏公公打算如何料理?”
魏宗宪嘴角咧开的弧度更大了些,笑容愈发显得慈祥温和:
“娘娘明鉴,皇上龙体抱恙,可容不得外人打扰!”
“再说,后宫前朝私通,按律当斩...”
赵皇后依偎在夏元帝怀中道;
“陛下,公公如此处置虽然狠了点,但后宫终究还是严苛点好...”
“您说呢?”
夏元帝听完,只是色眯眯的看着眼前十数名身材婀娜暴露的宫娥道;
“一切由皇后做主便好了!”
一个眼神后魏宗宪慈眉善目道;
“老奴琢磨着,御花园池子里的锦鲤有些日子没加餐了。”
“御花园那些名贵的花花草草,也该施点肥,补补元气了。”
赵皇后闻言,眼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跳,心中陡生一股寒意。
这老阉奴,心肠之狠毒,手段之酷烈,当真是一次次刷新她的认知。
那三十六条人命,在他口中,竟与鱼食花肥无异。
不过也好,成大事,用这种狠辣的老狗才是最稳妥的。
魏宗宪仿佛没察觉到皇后那一瞬的失态,继续温声请示:
“老奴斗胆,恭请皇上、娘娘移驾御花园散散心,顺道瞧瞧老奴这鱼是怎么喂的。”
“肥又是如何施的,可好?”
赵皇后沉默了片刻。
她深知这老太监是在用这种方式向她展示力量,同时也是一种无形的胁迫。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不适,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冽:
“也好。本宫便去看看,魏公公这伺候鱼、伺候花的手艺,究竟精妙到何种地步。”
她绝不能在这老狐狸面前露了怯。
现下皇城之内,她赵家亲族掌控着数万禁军精锐及四门防务。
而这魏宗宪则牢牢握着东厂内卫和所有宫人的生杀大权。
双方虽为同盟,实则亦是一种危险的制衡。
后党如今所做的,确是天底下最险、最恶、最大逆不道之事。
将天子作为掌中物。
甚至一心想要将十六皇子送上皇位,让夏元帝主动让位,成为太上皇。
可宁王,林若甫实力朝中门生遍天下,文官皆为这二人马首是瞻。
大皇子,三皇子,身受朝中勋贵,武将支持。
三股势力,为了那至高无上的皇位继承权,在这京城中形成了一种脆弱而恐怖的平衡,互相牵制,互相敌视,又谁也奈何不了谁。
如此一来,上京城的局面就变得极其诡异凶险。
夏元帝也成了龙榻之上的一尊泥塑木雕,彻底沦为摆设。
可一向为摆设的夏元帝今日罕见的表露自己的想法;
“朕不想去...”
“朕昨日听闻,宁国侯大胜蒙元大将拖拖合!”
“可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