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钱修什么仙 第16章 掌柜酒语指迷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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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得化不开的、带着血腥铁锈味的锈,顽固地附着在掌心纹路里。

陈三钱蜷缩在库房最深处、几个巨大霉变货箱形成的夹角里,背脊紧贴着冰冷粗糙、散发浓烈朽木气味的箱壁,仿佛要将自己嵌进这片腐朽的黑暗。

他右手死死攥着那把沾满泥污、暗红锈迹斑驳的破旧**。

冰冷的触感紧贴皮肤,**深处那股如同沉睡古兽呓语般的微弱震颤感,似乎仍未完全消散,与他丹田深处那枯竭的逆灵根,保持着一种极其微弱、却又异常清晰的共鸣。

这感觉奇异而陌生,像一条无形的线,将他与这破铜烂铁连在一起。

赵四海那如同深渊巨鲸睁眼般的恐怖气息……血手李三亡命奔逃时惊骇欲绝的背影……三个凶徒烂泥般瘫倒在后院的惨状……还有最后,那佝偻身影倚在门槛上,擦拭玉简时,朝着废弃狗洞方向那快如闪电、一触即收的隐晦一瞥……

混乱、震撼、后怕、以及绝境中窥见一丝生路的巨大冲击,如同狂暴的潮汐,反复冲刷着他紧绷欲裂的神经。

他闭上眼,但黑暗中,那惊心动魄的画面和**传来的冰冷震颤感却交织翻腾。

赵四海……到底是什么人?这破**……又藏着什么秘密?那狗洞……真的是生路?

就在他心神激荡、试图在混乱中理出一丝头绪时——

噹!

一声冰冷、清脆、如同寒铁交击的锐响,毫无征兆地刺破了当铺前堂的沉寂!

这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后院隐约传来的、钱满仓手下被打手拖走时的微弱**和当铺街远方的喧嚣!

如同无形的冰锥,狠狠扎进库房深处,刺入陈三钱的耳膜!

紧接着,是一串沉重、稳定、如同冰坨砸在青石板上的脚步声。

咔…咔…咔…

每一步都带着金属的铿锵回音,节奏精准得如同丈量过一般。

一股冰冷、肃杀、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伴随着脚步声,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弥漫开来,淹没了整座四海典当行!

陈三钱猛地睁开眼!

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这股寒意……比血手李三的凶戾煞气更加纯粹!

更加……不近人情!带着一种高高在上、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玄阴老祖!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般在陈三钱脑海中炸响!紫灵仙子!肚兜风波!

赵四海的警告!所有线索瞬间串联!钱满仓的麻烦还没解决,更大的灾星……上门了!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身体如同最警觉的壁虎,无声无息地、极其缓慢地,再次将脸侧向货箱木板间那道细微的缝隙。

目光,穿过灰尘和蛛网,刺向那条昏暗的甬道,投向当铺前堂。

前堂的光线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柜台前,站着一个身影。

那人身材高大,笔挺如松穿着一身毫无杂色、仿佛由千年寒冰织就的素白长袍,袍袖宽大,垂落至脚面,不染纤尘。

长袍的领口、袖口和下摆处,用极细的银线绣着繁复的、如同冰晶凝结般的玄奥符文,在昏黄的鲸油灯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微光。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张脸。

一张毫无表情的脸。

如同用最上等的寒玉雕琢而成,肤色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病态的苍白。

五官轮廓深邃而刻板,如同刀削斧劈,找不到一丝一毫属于人类的情绪波动。

嘴唇薄如刀锋,紧紧抿成一条冷酷的直线。

他的脸上,覆盖着一张面具。

一张同样毫无表情的金属面具。

面具材质非金非铁,呈现出一种冰冷的哑光银色,覆盖了鼻梁以上的大半张脸。

面具的造型极其简洁,没有任何多余的纹饰,只在眉心位置,阴刻着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清晰醒目的深蓝色符文——一个扭曲的、如同冰封漩涡般的玄奥印记!

面具之下,那双唯一暴露在外的眼睛,更是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

瞳孔是罕见的银灰色,如同冻结的汞液,没有任何焦点,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

目光扫过之处,空气仿佛都要凝结出冰晶!

他双手自然垂落在素白长袍两侧,指节修长,皮肤同样苍白得毫无血色。

右手拇指上,戴着一枚造型古朴的玄黑色指环,指环上同样阴刻着与面具眉心一般无二的深蓝色漩涡符文。

此刻,他右手的食指,正极其缓慢、极其稳定地,用那戴着玄黑指环的指尖,轻轻敲击着四海典当行那面厚重、布满刀劈斧凿痕迹的柜台台面。

噹…噹…噹…

正是那冰冷清脆、如同寒铁交击的锐响来源!

每一次敲击,都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在叩问着什么,又像是在无声地宣示着冰冷的权威。

随着他的敲击,以他指尖落点为中心,一层肉眼可见的、极其稀薄、却散发着刺骨寒意的白霜,如同活物般在厚重的柜台木质表面悄然蔓延开来!

所过之处,木纹瞬间被冰晶覆盖,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整个前堂的温度,仿佛都在这冰冷的敲击和蔓延的白霜中急剧下降!空气凝重得如同铅块!

陈三钱屏住呼吸,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被这股寒意冻结!他死死盯着那人腰间——

一条同样素白、毫无装饰的腰带,紧紧束着那身寒冰长袍。

腰带正中,悬着一块令牌。

令牌不过巴掌大小,材质非金非玉,漆黑如墨,边缘锋利如刀。

令牌正面,阴刻着一个巨大的、线条凌厉的深蓝色“判”字!字体如同用寒冰雕琢,散发着凛冽的杀伐之气!

令牌背面,则是一个更加繁复、更加深邃、如同无尽寒渊般旋转的深蓝色漩涡符文!

铁面判官!

玄阴老祖座下,执掌刑罚,冷酷无情,代表玄阴老祖意志的……铁面判官!

陈三钱的心沉到了谷底!

比面对血手李三时更加绝望!

李三是凶狠的豺狼,而眼前这位……是真正代表秩序和毁灭的……寒冰阎罗!

柜台最角落的阴影里,赵四海依旧坐在他那张破旧的太师椅上。

他放下了手中那枚古旧玉简和油腻的鹿皮。

此刻,他正慢条斯理地端起一个缺了口的粗陶茶杯,凑到嘴边,似乎想喝口水。

但陈三钱看得分明!

赵四海端着茶杯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杯沿距离他那布满风霜褶子的嘴唇,还差着半寸,那浑浊低垂的老眼深处,不再是面对李三时那种深沉的忌惮,而是……一种更加凝重的、如同面对深海漩涡般的……肃然!

连这深不可测的老狐狸……都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铁面判官那毫无感情的银灰色眼瞳,如同冰封的探针,缓缓扫过当铺前堂略显凌乱的柜台、布满灰尘的博古架,最终,定格在角落阴影里的赵四海身上。

那冰冷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

敲击柜台的声音,戛然而止。

指尖下蔓延的白霜也随之停滞。

一片死寂。只有寒意无声流淌。

终于,一个冰冷、干涩、毫无起伏、如同两块生铁摩擦般的声音,从铁面判官那薄如刀锋的嘴唇里缓缓吐出,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地面:

“四海典当行,掌柜,赵四海?”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威压,清晰地回荡在冰冷死寂的前堂。

赵四海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他缓缓放下茶杯,那缺口的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声。

他抬起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浑浊的眼睛迎向铁面判官那毫无感情的银灰色目光,脸上挤出一个在底层摸爬滚打多年练就的、带着三分讨好七分卑微的笑容,腰也下意识地弯了几分:

“哎,哎!小老儿就是赵四海!不知判官大人驾临小店,有何贵干?小店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声音带着浓重的海腥味和刻意的谄媚,姿态放得极低。

铁面判官面具下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没有任何变化。

银灰色的眼瞳如同冻结的湖面,不起丝毫波澜。

他仿佛根本没听见赵四海的客套,冰冷生硬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宣读判词:

“三日前,本座座下紫灵,于贵铺赎回一物。”

“赎回过程,颇多龃龉。”

“紫灵回禀,贵铺学徒,名唤陈三钱者,言语轻佻,行止无状,更涉嫌……讹诈勒索。”

“讹诈勒索”四个字,如同四根冰冷的钢钉,狠狠钉入空气!

“玄阴老祖法旨:彻查。”铁面判官的声音依旧毫无起伏,却带着一种冻结骨髓的寒意,“交出学徒陈三钱。涉事典当物,封存待验。一应涉事人等,随本座回‘玄阴水府’,听候发落。”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陈三钱紧绷的心弦上!

交出他!封存肚兜!带回玄阴水府!听候发落?!进了那地方,还能有活路?!恐怕连死都是一种奢望!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他几乎能想象出自己在玄阴老祖那些恐怖手段下哀嚎求死的惨状!

前堂一片死寂,寒意更甚。

赵四海脸上的谄媚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即变得更加“灿烂”,腰弯得更低,几乎要贴到膝盖:“哎哟!判官大人!误会!天大的误会啊!”

他声音拔高,带着十二万分的“冤屈”和惶恐,“紫灵仙子那是何等尊贵的人物!小店学徒陈三钱,就是个没见识、没规矩的乡下穷小子!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讹诈仙子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步快走,从柜台后面绕了出来,姿态卑微地凑近铁面判官几步远的地方,却又不敢靠得太近,仿佛怕被对方身上的寒气冻伤:

“当时啊,就是那小子不懂规矩!仙子要验看赎回去的……呃……那件宝贝,那小子脑子一根筋,死守着祖上传下来的破规矩,说什么‘贵重私密之物得亲自上手查验’,这才惹恼了仙子!纯属是蠢!是笨!是没眼力劲儿!”

赵四海拍着大腿,唾沫横飞,将陈三钱描述成一个愚不可及、不识抬举的愣头青。

“至于讹诈?更是绝无此事!”赵四海语气斩钉截铁,脸上堆满“真诚”,“仙子何等身份?小店巴结还来不及,怎敢有半分不敬?那小子就是嘴笨,想讨点‘验货’的辛苦钱,结果话没说好,惹得仙子误会了!该死!实在该死!小老儿已经狠狠责罚过他了!扣光了他一年的例钱!还让他去后院埋尸思过,没小老儿的吩咐,绝不准踏出后院一步!”

他一边“痛心疾首”地数落着陈三钱的“罪过”,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极其隐晦地、飞快地扫过铁面判官腰间那块漆黑如墨、刻着深蓝“判”字的令牌,尤其是令牌背面那个繁复的深蓝漩涡符文!

那眼神快如闪电,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

铁面判官依旧如同冰雕,银灰色的眼瞳漠然地注视着赵四海声情并茂的表演,没有任何表示。

只有那毫无起伏的冰冷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他的“申辩”:

“人。物。带回。”

言简意赅,不容置疑。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赵四海的“表演”戛然而止。他脸上的谄媚笑容凝固了,腰虽然还弯着,但浑浊的老眼里,那丝卑微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如同礁石面对惊涛般的……凝重。

他缓缓直起一点腰,脸上的笑容收敛,声音也低沉沙哑了几分,带着一种常年与风浪搏杀沉淀下来的韧性:“判官大人,玄阴老祖的威严,小老儿万万不敢冒犯。只是……”

他顿了顿,浑浊的目光迎向铁面判官那毫无感情的银灰色眼瞳,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

“这乱星海,有乱星海的规矩。”

“四海典当行,开在这当铺街,靠的就是‘信誉’二字。”

“活当赎取,按契查验,这是祖宗传下来的铁律。验货的规矩,也是写在当票背面,白纸黑字,明明白白。”

“紫灵仙子身份尊贵,小店上下敬若神明。但规矩……就是规矩。”

“若因贵客身份尊贵,就坏了规矩,那这典当行……也就开到头了。”

赵四海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推心置腹”的诚恳,但话语里的意思却异常清晰——规矩不能破!

你玄阴老祖的人,也不能坏了我四海典当行的规矩!

空气瞬间凝固!

寒意骤降!柜台表面那停滞的白霜,似乎又悄然蔓延了一丝!

铁面判官那银灰色的眼瞳,第一次出现了极其极其细微的变化!

瞳孔深处,仿佛有冰蓝色的寒芒一闪而逝!

他戴着玄黑指环的右手食指,再次轻轻抬起,指尖凝聚起一点肉眼可见的、更加刺骨的冰寒白芒!

冲突!一触即发!

陈三钱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冷汗瞬间浸透后背!这老东西……疯了?!敢这么跟铁面判官说话?!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

铁面判官那即将落下的指尖,微微一顿。

他那毫无表情的银色面具,极其极其轻微地,转向了通往后院的那扇破门方向。

后院深处,那股古老、晦涩、如同深渊巨鲸蛰伏般的恐怖气息,虽然早已消散无踪,但在此刻这针锋相对的冰冷死寂中,仿佛有一丝极其极其微弱、如同错觉般的余韵……悄然弥漫开来。

极其微弱。

却足以让铁面判官那即将爆发的冰冷杀意……微微一滞!

他指尖凝聚的那点冰寒白芒,无声地消散了。

银灰色的眼瞳深处,那闪过的冰蓝寒芒也迅速隐去,重新恢复了死水般的漠然。

几息令人窒息的沉默后。

铁面判官缓缓收回了抬起的手指,拢回宽大的素白袍袖之中。

他没有再看赵四海,也没有再看通往后院的门。

冰冷生硬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毫无起伏,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

“玄阴令出,法旨如山。”

“三日。”

“交出人,物。”

“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

但那未尽的威胁,如同悬顶的冰锥,比任何言语都更加冰冷刺骨!

话音落下,铁面判官没有丝毫停留,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污了他的鞋履。

他转身,素白的长袍如同流动的寒冰,迈开那沉重稳定、带着金属铿锵回音的脚步,朝着当铺大门外走去。

咔…咔…咔…

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当铺街的喧嚣里。

只留下一块巴掌大小、漆黑如墨、边缘锋利、正面刻着深蓝“判”字、背面刻着繁复漩涡符文的令牌,静静地躺在柜台那层薄薄的白霜之上。

玄阴令!

赵四海独自一人站在冰冷死寂的前堂中央,佝偻着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柜台上那块散发着刺骨寒意的黑色令牌。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深沉的、如同暴风雨前海面般的凝重。

柜台角落,那盏鲸油灯盏的火苗,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瞳里,无声地、剧烈地跳跃着。

【当票碎片·无名账册】

癸卯年七月初六,申时,寒霜当铺。

收:

铁面判官威压——一股(素袍覆霜,令牌森寒)。

玄阴老祖法旨——一道(索命三日令)。

柜台冰霜痕——一片(寒气刺骨)。

支:

掌柜卑微笑——一脸(周旋斡旋)。

古修余韵威——一缕(惊退寒锋)。

三日生机——一线(悬于冰锥之尖)。

备注:

判字令牌落,玄阴索命来。

冰霜覆柜台,寒意透骨髓。

老狐巧言周旋,古修余威惊退。

三日之期,是催命符,还是喘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