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钱修什么仙 第12章 指落石留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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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臭。

浓烈、粘稠、如同实质的腐臭,顽固地钻入鼻腔,渗进肺叶,在每一次呼吸间灼烧着喉咙。

陈三钱蜷缩在库房最深处、几个散发着浓重霉味的巨大货箱形成的夹角里,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木壁,试图将自己缩进这片腐朽的阴影。

但没用。

那股味道,仿佛是从他自己每一个毛孔里散发出来的——死胡同淤泥的腥臊,腐苔的霉烂,还有……那本破烂账册里渗透出的、沉淀了不知多少年的血腥和怨气。

它们混合在一起,如同跗骨之蛆,缠绕着他,钻进他昨夜灵力枯竭后依旧隐隐作痛的丹田,钻进他疲惫不堪的神经。

他紧紧闭着眼,但黑暗中,账册里那些冰冷的记录却如同鬼魅般清晰浮现:

【心脉碎,喉骨断……】

【腰斩,喂了半日海鱼……】

【下品灵石二十七块——藏于肠内(污秽)……】

每一笔“得”的背后,都浸透了“支”出去的凶险和因果。

而他怀里,那三个沉甸甸的灵石袋,此刻如同三块烧红的烙铁,紧紧贴着他的胸口,烫得他心慌意乱。

八十灵石!足以让他在乱星海这泥潭里暂时喘口气,买丹药,买符箓,甚至……尝试探索那块瓦片和逆灵根的秘密!

可这钱,是用命换来的“死人财”!

钱满仓那条疯狗绝不会善罢甘休!

白小蝉那贪婪的小滑头是更大的隐患!

还有巡海司……那冰冷的铁靴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更让他心悸的,是紧贴着灵石袋的那张冰凉柔韧的暗蓝色残页!

那枚盘螭衔星玉钥的图案,那“韩立遗府”、“阵枢之钥”、“枯骨守……大凶亦大……”的字眼,如同最**的毒饵,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诱惑和恐惧。

秘密……因果……

赵四海那老东西,丢给他这本死人账册和这张残图,到底安的什么心?

是给他一条生路?还是把他推向更深的火坑?

巨大的疲惫、后怕、以及对未来的恐惧和那难以抑制的贪婪,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反复撕扯着他紧绷的神经。

他只能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那点微不足道的刺痛来维持一丝清醒。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混杂的浊气逼得窒息时——

库房那扇腐朽的木窗,极其轻微地“吱呀”了一声。

一道瘦小的灰色影子,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悄无声息地从狭窄的缝隙里滑了进来,带进一丝微凉的、带着当铺街喧嚣和劣质香料味的空气。

白小蝉。

她赤着脚,沾着新鲜的泥点,像只灵敏的狸猫,精准地落在陈三钱藏身的货箱夹角外。

枯黄的头发有些凌乱,但那双眼睛,在库房深处浓重的昏暗里,亮得惊人,如同两点在灰烬里跳跃的寒星。

她警惕地扫视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蜷缩在阴影里、浑身散发着浓烈恶臭的陈三钱身上,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了一下,眉头不易察觉地蹙起。

“还活着?”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冷硬,听不出丝毫关切,只有纯粹的确认。

陈三钱缓缓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昏暗中看向白小蝉。

他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下头,动作牵扯着疲惫的身体,又是一阵压抑的咳嗽。

白小蝉没在意他的狼狈,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飞快地扫过陈三钱的身体,重点在他胸前内衬的位置停留了一瞬——那里,灵石袋的轮廓在单薄的衣物下清晰可见。

她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亮光,随即又被更深的警惕覆盖。

“你的麻烦,”白小蝉的声音依旧冰冷,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促狭,从破旧的袖口里摸出一小团揉得皱巴巴的、边缘沾着新鲜浆糊的纸,手腕一抖,精准地抛到陈三钱脚边,“……大了。”

纸团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陈三钱的心猛地一沉。

他强撑着身体,伸出沾满污泥、还在微微颤抖的手,将那团纸捡起。

入手粗糙,带着劣质纸张特有的纤维感和浓重的浆糊味。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恶心和不安,小心翼翼地将皱巴巴的纸张展开。

昏暗中,纸上的内容如同狰狞的獠牙,瞬间刺入眼帘!

纸张是那种最廉价、最粗糙的毛边黄纸,边缘还带着撕扯下来的墙壁灰屑。

但上面用浓墨书写的文字和画像,却如同淬了剧毒!

【黑榜悬红·癸卯字七月初五】

【四海典当行学徒·陈三钱】

【特征:瘦高,左眉断痕,惯用油腻铁算盘】

【罪行:诈取聚宝斋重宝,数额巨大!】

【赏格:八十下品灵石(死活不论)或等值丹药符箓!】

【提供线索者,赏十灵石!】

【——聚宝斋钱满仓印。旁边还按着一个模糊的、带着油渍的指印】

悬赏令的中央,赫然是一副线条粗陋却特征抓得极准的炭笔画像!

画中的少年面容瘦削,眼神带着一丝底层特有的油滑和警惕,最显眼的,是左边眉毛中间那道浅浅的断痕!

腰间悬挂的那把油腻铁算盘,更是被刻意放大描绘!

画像的右下角,还用更加狰狞、如同用刀刻上去一般的笔触,画着一个滴血的**标记!

这是乱星海黑榜上,表示“死活不论”、“手段不论”的凶戾符号!

嗡!

陈三钱只觉得一股寒气猛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大脑一片空白!

画像!特征!铁算盘!甚至悬赏金额就是他到手的那八十灵石!

钱满仓这条疯狗!这是要把他往死里整!彻底断绝他在乱星海的所有生路!

八十灵石死活不论?!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整个乱星海最底层那些亡命徒、那些刀口舔血的凶人、那些为了几块灵石就能杀人的渣滓……都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蜂拥而至!

将他陈三钱撕成碎片!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所有的疲惫和杂念!

连怀中那暗蓝色的残图带来的诱惑,都在这赤裸裸的、悬在头顶的死亡铡刀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白小蝉,声音嘶哑干涩得如同破锣:“……贴……贴在哪了?”

“黑市口,悬赏墙。”白小蝉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最显眼的位置,贴了三张。浆糊还没干透。聚宝斋的狗腿子在旁边守着,见人就发。”

她顿了顿,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如同毒蛇般锁定了陈三钱苍白的脸,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了一下,露出一点点尖利的小虎牙,“现在……整个当铺街,还有想发财的黑耗子们,大概都在找你了。你的脑袋,还有你怀里的东西……很值钱。”

白小蝉最后那句话,像是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在陈三钱紧绷的神经上!

“怀里的东西”——她指的是灵石?还是……那张刚得到的残图?这小丫头,嗅觉比寻踪鼠还灵!

一股寒意混合着强烈的杀意,瞬间在陈三钱心头腾起!

袖中的铁算盘珠无声地碰在一起,冰冷坚硬。但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的“笑容”:“……多谢……小蝉姑娘……报信。”

白小蝉对他的“感谢”嗤之以鼻。

她伸出那只生有六指的左手,动作随意地在鼻子前扇了扇风,仿佛要驱散陈三钱身上浓烈的腐臭,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市侩和威胁:“口头谢就免了。七三分账,别忘了。还有……封口费。”

她的指尖在破旧的袖口边缘极其隐晦地捻了捻,做了一个“加钱”的手势,眼神冰冷,“现在……你的命,更值钱了。”

说完,她不再看陈三钱那张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如同来时一样,瘦小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滑向那扇破窗,瞬间消失在窗外浓重的夜色里,只留下一句冰冷的告诫:

“不想变成悬赏令上那张画,就藏好你的脑袋……和钱。”

库房重新陷入死寂。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浓烈的腐臭味似乎更加刺鼻了。

陈三钱独自一人蜷缩在霉变的货箱阴影里,手中紧紧攥着那张皱巴巴、如同催命符般的悬赏令。

画像上那张带着断眉的脸,在昏暗中仿佛正对着他狞笑。

他缓缓低下头,另一只手颤抖着,隔着单薄的内衬衣物,死死按在胸口。

那里,是三个沉甸甸、冰冷坚硬的灵石袋。

紧贴着它们的,是一张冰凉柔韧、蕴**惊天秘密和滔天凶险的暗蓝色残页。

八十灵石……悬赏令……黑榜……整个乱星海的亡命徒……

巨大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岳,轰然压下!几乎要将他彻底碾碎!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

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那被恐惧和绝望暂时压下的、属于底层挣扎者的凶戾和不甘,如同濒死的火星,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顽强地、一点一点地重新燃起!

【当票碎片·无名账册】

癸卯年七月初五,夜,库房腐臭。

收:

黑榜催命符——一张(黄纸墨画,血匕悬顶)。

白小蝉警示——一句(杀机四伏,分赃未忘)。

支:

残存安全感——彻底崩碎(画像如刀)。

隐匿可能——趋近于无(满街皆敌)。

封口勒索价——暴涨(性命更贵)。

备注:

悬赏黄纸贴,血匕寒光现。

断眉算盘画像,八十买命钱。

库房非净土,腐臭藏杀机。

灵石成祸首,残图是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