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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笑声,议论声,都在那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中,戛然而止。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那片狼藉,一个个表情精彩纷呈,像是被集体施了定身咒。
永安郡主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最后涨成了猪肝色。
她那双漂亮的杏眼里,先是震惊,随即便是滔天的怒火。
“我的花!”
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冲了过去,看着地上那堆残骸,心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这可是她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南边一个花痴那里淘换来的宝贝!
她还准备在老太君的寿宴上,拿出来好好显摆一番呢!
现在,全完了!
她猛地转过身,一双淬了毒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陆夭夭。
“陆夭夭!”
她指着陆夭夭的鼻子,厉声尖叫。
“是你!一定是你这个灾星!是你克死了我的花!”
“你就是个扫把星!走到哪里,哪里就倒霉!”
她这番话,说得又急又响,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怨毒。
周围的贵女们,也纷纷回过神来,开始对着陆夭夭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我就说吧,她就是个不祥之人。”
“真是晦气,好端端的一场赏菊宴,全被她给搅了。”
“郡主也太可怜了,那么名贵的花,说没就没了。”
春喜气得浑身发抖,当即就要冲上去,跟她们理论。
陆夭夭却依旧站在原地,脸上挂着那副恰到好处的、惊慌失措的表情,眼眶微红,一副百口莫辩的可怜模样。
她知道,现在无论她说什么,都没用。
在这些人眼里,她就是原罪。
就在她准备开口,说几句场面话,将此事揭过去时。
一个清冷的、带着几分讥诮的女声,突然从人群的角落里,响了起来。
“郡主好大的威风。”
“这花盆自己没站稳,摔了,怎么也能怪到福安县主的头上?”
“莫不是,这盆花长了腿,是听了县主的话,自己从台子上跳下来的?”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一身半旧的秋香色衣裙,身形清瘦,面容算不上绝美,但眉宇间却自有一股英气的少女,正抱着手臂,斜倚在一棵桂花树下。
她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眼神清亮,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正是御史大夫张耿的独女,张妙仪。
张妙仪在京城的贵女圈里,是个异类。
她爹张耿,是朝中有名的“喷子”,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贩夫走卒,只要被他抓到错处,就没有他不敢参的。
因此,张耿在朝中树敌无数,张妙仪也连带着,被整个贵女圈子排挤,素来是独来独往。
她最是看不惯永安郡主这种仗势欺人、胸大无脑的草包。
今天,她本不想多事。
可看着那个被众人围攻的、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福安县主,她不知为何,就觉得有些同病相怜。
于是,她那根御史家传的、见不得半点不平事的“反骨”,就这么动了。
永安郡主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在这种时候,站出来替陆夭夭说话,而且还是她最看不起的张妙仪。
她当即就炸了。
“张妙仪!这里有你什么事?!”
“本郡主跟福安县主说话,何时轮到你一个小小御史的女儿来插嘴了?!”
张妙仪闻言,非但不惧,反而冷笑一声,从树下走了出来。
她走到那堆残骸面前,蹲下身,捡起一块碎掉的盆底看了看。
然后,她站起身,将那块碎片,举到永安郡主面前。
“郡主请看。”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这汝窑的花盆,胎体轻薄,釉色虽美,却不耐重。”
“而这盆‘绿牡丹’,花冠硕大,根系发达,本就头重脚轻。”
“您将它放在那高高的、又迎着风口的台子上,盆底甚至都没有用任何东西固定。”
“一阵风来,它不摔,谁摔?”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那些看热闹的贵女,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凌厉。
“自己蠢,养不好花,却要将责任,推到一个刚刚才说了几句吉祥话的客人身上。”
“安国公府的家教,真是让妙仪……大开眼界。”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逻辑清晰,字字诛心。
直接将永安郡主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给扒得干干净净,扔在地上,来回摩擦。
永安郡主的脸,再次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周围的贵女们,也都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再多言。
谁都没想到,这个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张妙我,嘴皮子竟然这么利索,这么……毒。
陆夭夭在一旁,看得是目瞪口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姐妹!你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姐妹啊!
这战斗力,这口才,这吐槽的精准度!
简直就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把她想说而不能说的话,全都给说了出来!
她看着张妙仪那张清瘦却又写满了“不好惹”的脸,眼中满是欣赏和认同。
就在场面一度十分尴尬之时,安国公府的老太君,在丫鬟的搀扶下,闻讯赶来。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狼藉,又看了看自己那哭得快要断气的孙女,和那个一脸“我没错”的张妙仪,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狠狠地瞪了永安郡主一眼,然后对着陆夭夭和张妙仪,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哎呀,都是老婆子我不好,招待不周,让两位小友受惊了。”
她拉着陆夭夭的手,亲切地说道:“县主莫怪,我这孙女,从小被我们惯坏了,没规没矩的。”
“一盆花而已,碎了就碎了,人没事就好。”
老太君亲自出来打圆场,这事,自然也就只能这么揭过去了。
永安郡主被丫鬟扶着,灰溜溜地退下了。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陆夭夭和张妙仪,被请到了另一处僻静的水榭里喝茶。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心照不宣的笑意。
“多谢张姐姐,今日为我解围。”陆夭夭率先开口,真心实意地道谢。
张妙仪却摆了摆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撇嘴道:“谢什么。”
“我就是单纯地看那个永安郡主不顺眼,蠢得跟头猪似的,还偏偏喜欢出来现眼。”
她喝了口茶,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陆夭夭一番,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
“不过,我说你……”
“你那张嘴,是不是真的……开过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