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冰冷、威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挣扎,在冰冷的房间里回荡。
“皇后良善,恐难接受其姑母与父罪行。事成后可赐白绫,留全尸...”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针,从他口中吐出,又狠狠扎回他自己心上!
不!不是这样的!他不想!他从未想过要她死!
龙袖之下,他的指甲早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濡湿了内衬。
他只是在做戏!只是为了平息眼前这群“保皇派”老臣的怒火!
禾明甫倒台是必然的事情,禾党势力被连根拔起,他需要暂时稳住局面。
他早已谋划好了一切!那白绫会是假的,那杯毒酒会是掺了**的!他会让她“死”去,然后秘密送出宫,安置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等他彻底清洗朝堂,扫清所有障碍,彻底大权在握之后,他会把她风风光光地接回来!他会给她贵妃之位,甚至……
只要可能,他会让她重新成为他的皇后!虽然为了制衡,他未来或许还需迎娶新的皇后,但他心里真正爱的,只有她啊!
那年雪夜,披着白狐裘的少女踏雪而来,在他心中留下了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画面。
他们还有孩子……对,他们的孩子……他会立他们的孩子为太子!他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他会弥补她今日所受的所有委屈和惊吓!
他几乎已经能想象到,将来她明白他所有苦心时,那双清冷的眸子里会流露出怎样的理解与柔情……
快了……就差一步……他马上就会派人去告诉她这一切,让她安心,配合他演完这出戏……
就在这时,一个内侍连滚爬爬地冲进大殿,脸色惨白如纸,声音尖锐得变了调,带着无尽的恐慌,撕裂了书房凝滞的空气。
“皇——上——!不、不好了!皇后娘娘她……她从宫墙之上一跃……跳、跳下去了!!”
“什么?!”
书房里的大臣面露喜色,虽然禾悦活着对他们的计划有利,但她死了,事儿就更好办了。
太后年纪大了,哪里经得住打击啊。
唯一的侄女没了,肚子里六个月的孩子也没了……
禾明甫没了指望,禾家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江铭珲猛的站起来,他眼前一阵发黑,耳畔嗡嗡作响,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胡说什么?!”他声音嘶哑,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有大臣在他耳边轻声劝阻,脸上的笑容都要溢出来了。
有人带头,后面的几位自然跟上。
无一不再说禾家的辉煌已经是过去式了,他们的大业就要完成了。
“千真万确……皇上……娘娘她……殁了!”内侍伏在地上,痛哭失声。
娘娘良善,满宫里就没有不喜欢的。
“不——可能!”
他嘶吼出声,胸腔里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猛地炸开!所有的计划、所有的隐忍、所有关于未来的设想,在这一刻被砸得粉碎!
她怎么会……她怎么就不等他?她为什么不信他?!
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楚和巨大的恐慌瞬间攫取了他所有的呼吸,喉咙涌上一股强烈的腥甜!
“噗——!”
一口鲜血毫无预兆地从他口中喷涌而出,溅落在冰冷的砖地上,点点猩红,触目惊心。
整个世界在他眼前天旋地转,彻底陷入黑暗。
“呃!”
江铭珲再一次猛地惊醒,这次是真真切切地从书房的椅背上弹了起来!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那股被利刃贯穿般的剧痛和吐血后的虚脱感竟然如此真实地残留在身体里,久久不散。
他下意识地抬手抹向嘴角,那里干干净净,并没有血迹。
但梦里的那种绝望、心痛、难以置信,却像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满头大汗,额发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中衣也早已被冷汗浸透,冰凉地贴在身上。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太真实了……真实得可怕!每一个细节,每一句对话,甚至他当时的内心挣扎与计划,都清晰得令人发指!
那真的……只是一个荒诞的梦吗?还是……冥冥中曾经发生过,或是可能发生的未来?
那种失去她的锥心之痛,此刻依旧萦绕在心间,让他手脚冰凉。
他猛地站起身,几乎想要立刻冲出去,将福安叫来,问问他是否知道什么,是否……也曾有过这种诡异的感觉。
但脚步刚迈出,他又硬生生顿住。
问什么?难道要问“本王是否曾经做过皇帝又逼死了皇后还吐了血”?
荒谬!太荒谬了!
可如果,梦是真的。
那江璟霄又是从哪里来的?
在梦里,他确定没有江璟霄的身影。
就连太后,除了每年固定的派人去过问七皇子在西北过的如何,其余的时候都不曾提起过他。
他登基后,在群臣的建议下,的确给三皇子封了王还给了个不错的封地。
可七皇子因为人远在西北,众人早已忘却先帝在世时,宠冠后宫的宜贵妃还有一位皇子。
所以他连个亲王都没能当成。
是了……是了!
一切的不对劲,一切的偏离,都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江璟霄!
若不是他突然从西北那个鬼地方回来,一切都不会改变。
若非他回京,使了手段得到了禾悦的青睐,从此得到了禾明甫那老狐狸的支持硬生生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皇位……
那么如今高踞龙椅、接受万民朝拜的人,本该是他江铭珲!
而禾悦……是他的妻子!
梦里的画面再次清晰浮现——那个穿着披着白狐裘、为他母亲请太医、会被他握住手的女子……
那个本该是他明媒正娶、与他共享江山、为他生下继承人的妻子!
都是因为江璟霄!
从他踏回京城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事情都脱离了原有的轨道!
他就像一个强盗,蛮横地闯了进来,抢走了原本属于他江铭珲的皇位,抢走了原本属于他江铭珲的女人,抢走了原本属于他江铭珲的江山和未来!
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