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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岱渊没再说话,他递过张责任单,青年接过去,从容签了字。
任何治疗都要趁早。
但结果一旦已经走向不可避免的坏结局,那么这个“趁早”也就没有了意义。
更何况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这个“趁早”也不怎么算早。
夏岱渊沉默半响,问,“和你一块过来的那个,穿唐装的人说,你们当时已经确定了凶手是谁。”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他叹了口气。
“你明明可以避免这些的。”
慕光却笑了。
“我对一个早晚要接受注**刑的杀人犯的命没有兴趣。”
他摇摇头,道。
“我跳下去不是为了救他。”
夏岱渊很是惊讶,百思不得其解道。
“那是为什么?”
慕光眺望着天空,给出个相当令人匪夷所思的回答。
“我有东西落在甲板上了。”
他似乎也知道这个答案太令人费解了,又犹豫的开口。
“也不全是因为这个吧,百分之九十吧,也有一部分其他的原因,我自己也不清楚,可能你说的没错。”
他这话说的含糊,甚至紧接着下一句又否定了自己之前的话。
“死亡不仅意味着与现实脱离,更意味着失去一切。”
“为了仅有一面之缘甚至是陌生人献出生命付出一切,不惜将自己先前积攒的所有努力付之东流,只为了保护旁人。”
这一次他的语气很肯定了。
“但我也不是那样的人。”
“那你自己觉得你是哪种人?”
“冷酷无情,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或者情愿牺牲他人也要完成自己计划的那种人?”
慕光不说话了。
夏岱渊皱起眉头。
“如果你真的是你口中所说的那种人,又为什么现在要加入刑侦大队,要做这些事情?”
慕光无法回答。
他真的是个很矛盾的人。
有时候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恶毒到让别人死。
有时候却会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付出生命。
慕光道。
“我不清楚,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
他一开始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忘了初衷,但他错了。
很多东西,早就在漫长的岁月中于下意识之间成了本能。
这条路实在太遥远,也太难走。
他在这条路上走了太久,以至于连开始旅途的原因都忘记。
“一开始我只是单纯的恨,想要报仇,为了他们,也为了我自己。”
但后来不一样了。
有什么东西在心中无声无息的扎根、萌芽,等他恍然惊醒的那一刻,才发现这颗早已埋没并且被遗忘在记忆深处的种子早就不知何时长成了参天大树。
这种温水煮青蛙一般的影响无人可挡。
他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与自己本性相驳的根系在心脏里交织、盘旋,直到再也拔不出去。
慕光闭上双眼。
“所以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的问题。”
“我时常想,倘若我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就好了,出生在某片混沌的土地,不必受规则与良知的束缚。”
完全与习性相违背的生长环境让他长出了扭曲的枝干,让他变得矛盾而又不可名状,既善既恶,非善非恶。
他站在人生的岔路口上,像是在本来应该成为的样子和想要成为的样子之间难以抉择。
慕光退了一步。
“或者跟正常人一样也可以。”
“拥有正常的本性,在充满善意的环境里长大,日夜接受这种文化潜移默化的影响,做一个正直并富有道德感的人。”
慕光叹了口气。
“可惜两个我都不是。”
可惜两个他都不是。
月亮升起,天空中的云彩散了又去。
夏岱渊叹息一声。
“好了好了,我不问了。”
他擦了擦汗,夏主任这辈子最害怕的就是和他探讨这样的话题。
“你别难过,大不了我们就不想了。”
这世界上未解之谜这么多,夏岱渊觉得为什么要为国家做贡献也可以并列其中。
他走心的哄青年。
“我们就当都是外星人的锅。”
慕光:“………”
………………
市公安局。
加班加点的谭设君终于结束了一天的行程,披着一身的月色,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他表情不好,可能是因为给苟富贵特批的拖拉机没有通过审核,也可能是某个组织的漏网之鱼还在阴影里暗戳戳捣鼓什么邪恶计划。
谭设君走到车旁,他像往常一样一扭钥匙,却发现车底盘传来不合奏的声音。
打着手电谭设君往下一看。
草。
轮胎又被戳爆了。
谭设君脖子上的青筋一根一根往外蹦,他不用想都知道这是哪个傻 x干的。
向值班的民警发送了本月第四条要求逮捕贺规毁的消息,回不了家的谭队长靠在警车旁忧愁的点燃一根烟。
不生气不生气,生气是给傻 逼留余地。
谭设君在心里给自个顺气。
哎呀,两个人斗了数十年了,这种事情又不是一次两次,一回生二回熟,他和贺规毁这种无业游民计较什么?
深更半夜,马路上空无一人。
还能怎么办?叫个车吧。
十分钟后,看着第三辆从自己眼前呼啸而过的的士,谭设君原本已经消下去的火气又腾腾腾的长了起来。
他不理解。
为什么——
为什么光明磊落威武雄壮魁梧高大一身正气的城市护卫法律之盾老百姓保护神。
打不到出!租!车!
谭设君把自己肚里的火气压了又压,就在马上要遏制不住要爆炸的时候,忽然看到对面有辆车对着他闪了闪。
“谭队长?”
贴着粉的少女心贴纸的鱼头车摇摇晃晃,最终停在马路牙子边,车主摇下窗户,谭设君看到一张清秀又熟悉的脸。
医院门口花店的店长是个善解人意又好心肠的姑娘,托队里某个三天两头造访医院的人的福,市局的民警早就和这家花店打成了一片。
“谭队长,怎么深夜还一个人站在马路边?打不到车吗?”
谭设君一哽,感觉中了一箭。
洛锦鲤笑着朝他招招手。
“快上来吧,我捎你一程,喝不喝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