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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沉如墨。
一辆毫不起眼的青布马车,在寂静的京城街道上,如同一道无声的鬼魅,朝着忠顺王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车厢之内,没有半点光亮。
贾环静静地端坐着,那张总是带着几分病弱苍白的脸上,此刻,却是一片冰冷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他的手中,没有再捧着任何书卷。
他只是将那张写满了死人名字的名单,紧紧地攥在掌心之中。
那薄薄的纸张,在他的手中,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窗外的寒风,呼啸着,刮过车帘,带起一阵阵呜咽之声,如同败犬的哀鸣。
可这刺骨的寒风,却吹不散贾环心中,那股子早已沸腾的、冰冷的滔天杀机!
金融暗战,不过是开胃小菜。
打垮那几家商号,也仅仅是剪除了敌人的爪牙。
他今夜,要做的,才是真正的图穷匕见!
他要借刀!
借一把,整个大周朝,最锋利,也最渴望饮血的刀!
他要用这把刀,将那些躲在幕后,自以为是的“大鱼”,连同他们那可笑的阴谋,一并斩得粉碎!
忠顺王府,书房。
灯火通明,温暖如春。
可这温暖,却驱不散空气中,那股子常年不散的、属于权力与阴谋的冰冷气息。
忠顺王,此刻的心情,很不好。
他那张总是带着几分阴鸷的脸上,此刻,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荣国银号?”
他把玩着手中的一枚玉扳指,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本王听说,今天,为了你那家小小的银号,整个东市,都快要被那些泥腿子,给掀翻了?”
他当然知道,这背后是东宫的手段。
可他,依旧不爽。
在他看来,贾环是他的人。
他的人,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还被人逼到了墙角,这丢的是他忠顺王的脸!
他正盘算着,是不是该派王府的护卫,去“敲打”一下那些不知死活的东西。
就在此时,下人来报。
“王爷,荣国府,贾环,求见。”
“哦?”
忠顺王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冷笑,“让他进来。本王倒要看看,我这只最会赚钱的小狐狸,被人逼到绝路之后,是来向本王哭诉求援的还是来摇尾乞怜的。”
很快,贾环,缓步走进了这间,他并不陌生的书房。
他没有哭诉,更没有乞怜。
他那张平静得可怕的脸上,甚至,看不到半分的慌乱与恐惧。
他只是对着宝座之上的忠顺王,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学生贾环,参见王爷。”
“免了。”
忠顺王的声音,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审视,“环哥儿,你这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这么晚了,火急火燎地跑来见本王,可是想让本王替你平了外面那场乱子?”
他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贾环的来意。
可贾环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微微一愣。
“回王爷,外面的乱子,学生已经平了。”
“嗯?”
忠顺王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那些跳梁小丑,不过是些被人当枪使的蠢货,不值一提。”
贾环的声音,平静,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自信,“学生今日深夜前来,是有一份,天大的功劳,要献给王爷!”
“功劳?”
忠顺王笑了,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屑与嘲弄,“你自己的银号,都快要被人给拆了,还敢在本王面前,谈什么功劳?”
“王爷有所不知。”
贾环抬起头,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种,如同猎人看到猎物踏入陷阱般的、冰冷的精光!
“我那小小的银号,从一开始,便只是一个‘饵’。”
“学生等的,就是那些自以为是的鱼儿,咬钩的那一刻!”
他上前一步,将那张写满了死人名字的名单,双手高高捧起!
“如今,鱼,已经上钩了!”
“而这些,便是那些,躲在鱼钩之后,自以为是的钓鱼人!”
忠顺王,将信将疑地,接过了那张名单。
只一眼!
他那张还带着几分嘲弄的脸,瞬间,凝固了!
紧接着,那凝固的表情,便被一种极致的、无法言喻的震惊与……狂喜,所彻底取代!
他的呼吸,陡然变得粗重!
他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户部尚书,张德林?”
“户部左侍郎,刘秉义?”
他失声念出这两个名字,那双总是充满了猜忌与阴鸷的眸子里,瞬间,爆发出了一团,如同饿狼见到鲜血般,贪婪而炽热的骇人精光!
他当然知道这两个人是谁!
这,是东宫太子**,在国舅王子腾倒台之后,硕果仅存的、在朝堂之上,最重要的两根支柱!
是扎在他眼中的钉!
肉中的刺!
是他做梦,都想除之而后快的死敌!
“环哥儿!这……这是什么意思?”
忠顺王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变得有些嘶哑!
“王爷。”
贾环的声音,冰冷而清晰,如同地狱的判官,在宣读着死亡的判词,“今日,围攻荣国银号,策动挤兑风暴的,正是这二人,在背后指使!”
“他们,联合了‘福源记’、‘庆丰祥’、‘德隆号’这三家商号,妄图,以‘扰乱金融’为名,先将学生的银号,逼入绝境。再以‘查抄’为借口,行‘抢劫’之实!”
“他们的目的,从来就不是我那小小的银号!”
贾环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机!
“他们是想借此斩断王爷您,最重要的财路!是想动摇王爷您争夺大位的根基!”
轰!
一番话,掷地有声,字字诛心!
它像一把最锋利的钥匙,瞬间,便打开了忠顺王心中,那扇名为“野心”与“杀戮”的地狱之门!
这,哪里是一场简单的商战?
这分明是,东宫那些不甘心失败的余孽,对他发动的一场蓄谋已久的**反扑!
而贾环,这个聪慧得近乎于妖孽的小狐狸,非但没有被吓倒,反而,将计就计,设下了一个反杀的陷阱!
他用自己的银号,当做诱饵,成功地将这些,隐藏在最深处的敌人,全都给钓了出来!
如今,他将这份名单,连同那“扰乱金融,图谋不轨”的罪名,一并,送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这是在给自己递刀啊!
递一把,足以将东宫所有残余势力,都连根拔起,斩草除根的绝世好刀!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低沉而压抑的、充满了病态快意的笑声,从忠顺王的胸腔中,爆发出来!
他看着贾环,那眼神,不再有半分的审视与猜忌,只剩下,最纯粹的、对同类人的欣赏与……狂喜!
“好!好一个贾环!好一个,釜底抽薪!”
他猛地站起身,在那间巨大的书房内,来回踱步,那张总是阴沉的脸上,此刻,满是嗜血的、大仇即将得报的兴奋!
“扰乱金融!图谋不轨!”
他反复地,咀嚼着这两个词,嘴角的笑意,愈发冰冷,也愈发残忍!
“这个罪名,好!实在是好啊!”
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那双锐利的眸子,死死地盯着贾环!
“此事,你,办得很好!”
“本王,承你这份情!”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只是走到书案前,拿起那枚代表着他无上权力的王府金令,对着门外,厉声喝道:“来人!”
“传本王手令!”
“立刻,去一趟京兆府!”
他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如同地狱的宣判!
“告诉府尹赵大人!”
“就说,本王怀疑,有奸商与朝中逆党勾结,意图扰乱京城金融,颠覆我大周社稷!”
“让他明日一早亲自带队!”
他顿了顿,那双阴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令人胆寒的,嗜血的光!
“将‘福源记’、‘庆丰祥’、‘德隆号’,这三家逆产,给本王,连根拔起!所有主事之人,一律下狱!严刑拷问!”
“是!”
一声令下,一道足以让京城商界天翻地覆的命令,便从这座王府传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忠顺王才仿佛是卸下了千钧重担一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的脸上,重新露出了那抹属于胜利者的玩味的笑容。
他走到贾环面前,亲自为他斟上了一杯热茶。
“环哥儿,今夜,你立了大功。”
他拍了拍贾环的肩膀,那眼神,意味深长。
“你放心,本王,是赏罚分明之人。”
“明日之后,这京城,再无人敢动你那‘荣国银号’,分毫!”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更深沉的笑意。
“不仅如此,本王,还会公开宣布,你那‘荣国银号’,由我忠顺王府,提供担保!”
“我倒要看看,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在本王的地盘上撒野!”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就在那些挤兑的人潮,再次,如同潮水般,涌向荣国银号总号,准备做最后一搏之时。
一阵整齐而肃杀的脚步声,与那盔甲的碰撞声,忽然,从长街的尽头滚滚而来!
京兆府的兵马,出动了!
他们,没有来荣国银号。
而是,如狼似虎般,兵分三路,直扑“福源记”、“庆丰祥”、“德隆号”这三家商号!
“奉旨查案!所有人等,不许走动!”
“哐当!”
一扇扇大门,被粗暴地踹开!
一个个还在睡梦之中的掌柜、伙计,被从被窝里,直接拖了出来,戴上了冰冷的镣铐!
一本本账册,一箱箱金银,被贴上了封条,尽数查抄!
整个东市,一片鸡飞狗跳,哀鸿遍野!
紧接着,一个更重磅的消息,从忠顺王府,传了出来!
王府长史,亲自出面,当众宣布:“荣国银号,乃是为国为民的良心钱庄,有功于社稷!自今日起,由我忠顺王府,为其提供全权担保!所有储户,尽可放心!若有半分差池,由我王府,一力承担!”
轰!
这一下,如同一颗定海神针,瞬间,便将那场即将失控的挤兑风暴,彻底平息了!
有了王爷的金口玉言,还有什么好怕的?
那些原本还惊慌失措的储户们,瞬间,便安定了下来。
甚至,还有不少人,开始为自己之前的盲从,而感到后悔。
人潮,渐渐散去。
一场足以颠覆京城金融秩序的巨大风暴,就此烟消云散。
而荣国银号,非但没有倒下,反而,因为有了忠顺王府这块金字招牌的背书,其信誉与地位,攀上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风暴,平息了。
可贾环的战争,却还未结束。
他站在德馨楼的顶层,冷眼旁观着楼下,那渐渐恢复了平静的街道。
他的脸上,没有半分的喜悦。
只有,一片,冰冷的,如同秃鹫般的贪婪。
他对着身旁的倪二,淡淡地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那三家逆产,被查抄之后,其名下的店铺、田庄、股票,必然会被京兆府,以最低的价格,公开抛售。”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属于胜利者的,残忍的微笑。
“传我的令。”
“让‘荣国银号’,将我们所有的盈利都拿出来。”
“把这些,别人眼中的‘**’,给我,全数,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