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之日,正是农家大忙的时节。
函谷关内外的农夫们,一边要收割大麦、小麦,一边要种下谷子、豆子、荞麦,抽空的时候,在菜园栽下葵菜。
这时,人忙、地忙、牛马忙,大汉田畴一片紧张活跃。
但较之往年,令人揪心的是,匈奴单于伊稚斜率军突袭大汉代地,农夫们是不懂代地重要性的,但见指点他们收、耕的农、墨百家子弟面露忧虑,再加上一些不好的传闻,“代地存,大汉存,代地失,大汉亡”,更让农夫们惶恐不安。
他们无法理解朝廷刚在南越、西南夷打了胜仗,为何转眼就要亡国了?
汉匈僵持、对战近百年,十数年的变化,让大汉的年轻人根本没有对匈奴人的畏惧,但这不足以扭转大汉的中、老年对匈奴人的恐惧。
年轻人听闻匈奴入侵,纷纷到郡县衙、诸侯国府请战赴北与匈奴大战,对此,有上意,登名造册,暂不做动员。
中、老年则在有心人的挑动下,进行着“囤粮”、“抢盐”等事,朝廷有明旨,诸郡、县衙,诸侯国府加以劝导,当然,民间的恐慌,不是红口白牙的地方官能止住的。
国业下场了。
以任家为代表的国粮,以东郭家为代表的国盐,以常价大售粮、盐等物,无论百姓想买多少,朝廷就卖多少。
粮食存储,只要方法得当,短期是不会有问题的,最多放久了味道不太好而已。
而食盐,根本没有所谓的储存时间,哪怕受潮了,再晒干就是了。
人类的生存、适应能力是非常强的,大多数生活必需物,都是有办法长期保存的,所以,上君明旨诸国业,市场有需要,百业能供给。
大汉五市,日夜无休,百业平价不改,很大程度缓解了民间的恐慌。
在这种“国难”、“民慌”的时候,总是不缺少试图大发**的存在。
尤其是赵地,五市之一的北市邯郸,一些自以为知道“大汉未来”的世家豪强、巨商大贾,鲸吞着市场上的物资。
其程度,甚至惊动了丞相府,对此,老相国公孙弘连忙命令数十家国业,加大对北市物资投放,同时把以前囤积、或者不好买卖的物资,全部向北市倾销。
汉家九地,赵地殷实,能有机会扫荡赵地豪强、商人之财,百年,不,是几百年不遇。
朝廷,要看看赵地的实力。
密诏降兰台。
绣衣直指御史们立刻往赵地而去,以诸侯赵国为中心,魏郡、广平郡、巨鹿郡诸郡尉兵被秘密接手,往这座被誉为“自由之市”的古市场而去。
明潮、暗流,都在涌动。
人在南阳郡的大汉天子刘彻,只清心寡欲、读书耕种了两日,就得知了“代地有变”的消息,然后,把圣贤典籍扔进了火堆里,烧了个干干净净。
一日四书,向朝廷上呈“结束南巡,御驾征北”的章疏,并在疏中,大肆抨击太子储君多线作战,以致大汉本土防御空虚,被匈奴偷袭,祖宗社稷将付之一旦,把“代地即将丢失”的责任全推到了太子身上。
并且,列出了诸多“罪人”,首罪太子刘据,次罪丞相公孙弘,三罪大将军卫青,四罪御史大夫张汤……一众太子宫公卿、将军,全部在列。
未央宫方面、丞相府方面,只是一味驳回陛下结束南巡的章疏,面对抨击,却未有更多动作。
上君、丞相,一少、一老的软弱回应,引起了朝野的狂欢,诸多中朝官吏、列侯、宗室大臣和就在长安国邸的诸侯王们,当众、筵席时,讨伐皇太子和**。
备受压制的儒生,混入其中,为之奔走疾呼、摇旗呐喊,摇唇鼓舌,要将皇太子、**碾碎成泥。
丞相公孙弘,被儒生骂为千古罪人。
董仲舒的得意门生,儒家经学大士吕步舒,在玄武门阙、丞相府前,大骂公孙弘“不忠不慈不仁不义寡廉鲜耻枉为人子”,历数公孙弘十大罪状。
一、见君主不贤,而不加以劝阻。
二、独子妨其身,而痛下以杀手。
三、欺诈以进身,而窃之以三公。
四、妒忌贤良者,而借刀以杀人。
……
桩桩件件。
公孙弘似是千古第一罪人。
未央宫、丞相府都没有动作,任凭吕步舒从白昼骂到黑夜,施施然离去。
上君、丞相、御史大夫等等,一再的软弱,让感受到风向的“墙头草”,随风而动。
就如长安之夜后,太子储君入主未央宫,他们没有加以阻止,反而极力劝进一样,现在,一些公卿大夫、京畿高官、列侯、宗室大臣,在酷吏左冯翊义纵的领衔下,上疏“请陛下还朝,使上君归政,正朝纲,正视听”。
理由就一个,和身染宗亲之血的陛下相比,要丢掉大汉江山社稷的上君,显然更加罪孽。
长安城中,时时刻刻都高扬着“陛下还朝”、“上君归政”的呼声、喊叫。
未央宫、丞相府仍然未有动作,“少君的软弱”,终于激起了人心最恐怖的地方。
义纵动用了左冯翊的部曲,乔装改扮进入长安城。
左冯翊,是长安京畿地区,与京兆尹、右扶风共称三辅,别称“三秦”,堪称长安的“肘腋”。
是长安城最后的屏障,如果生变,便是肘腋之疾,而今南北军不在,宿卫空虚,只要生变,长安立时危矣。
为了顺利让部曲进城,义纵联络了陇西李家,南军将领李沮,由李沮携军入城,入城后,部曲也会听从李沮指挥,“除伪蛟,迎真龙”。
李沮喝了一夜的酽茶,仔细回忆了太子掌权后,陇西李家在军中的势力变化,在黎明时分下定了决心。
调动了陇西李家在军中最后的精锐和亲信,会同左冯翊部曲,一共三千人借着替防、换防进入了长安城,杀气腾腾往未央宫而去。
重演长安之变。
……
未央宫,宣室殿。
人在长安的麒麟阁臣齐聚。
当西边、北边的捷报接连传入宫中,所有人都知道,闹剧,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