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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眼前的世界,再次变幻。
不再是金戈铁**战场,也不再是泥泞腥臭的田埂。
而是一座极尽奢华,却又充满了压抑与死气的宫殿。
他躺在宽大的龙床上,身上盖着丝滑的锦被,但一股彻骨的寒意,却从四肢百骸不断涌出,怎么也无法驱散。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喉咙里充满了铁锈的味道。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
“陛下……陛下……”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艰难地转过头,看到了赵高那张写满了虚伪“关切”的脸。
“陛下,丞相李斯大人,求见。”
“让他……滚进来……”始皇帝用尽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很快,李斯那张永远冷静,永远看不出情绪的脸,出现在床前。
他没有行礼。
只是那么静静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那个曾经让他畏惧如神明的帝王,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和一丝如释重负。
“陛下,您该立遗诏了。”李斯的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传……传位……扶苏……”始皇帝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
然而,李斯却摇了摇头。
他从袖中,拿出了一卷早已准备好的,盖着玉玺的空白诏书。
“不。”
“陛下,您的遗诏,是传位给公子,胡亥。”
李斯当着他的面,提起笔,在那份空白诏书上,缓缓写下了那份颠倒黑白,篡改历史的旨意。
“你……你敢!”
始皇帝目眦欲裂,他想挣扎着坐起来,想拔剑,想将眼前这两个乱臣贼子,千刀万剐!
然而,他的身体,却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眼睁睁地看着赵高和李斯,在他的病榻前,用他亲手授予的权力,用他最信任的两个人,将他毕生的心血,将大秦的未来,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背叛、愤怒、不甘与绝望的情绪,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噗——
一口黑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染红了身前的锦被。
【剧情加速中……】
冰冷的提示音响起。
眼前的画面,开始飞速闪烁。
他看到,胡亥登基,大肆屠戮宗室,他的几十个子女,被一一处死,死状凄惨。
他看到,赵高指鹿为马,朝堂之上,一片乌烟瘴气,他曾经建立的法度与秩序,成了一纸空文。
他看到,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天下响应,他引以为傲的,战无不胜的大秦铁骑,在起义的浪潮中,节节败退。
他看到,项羽火烧阿房宫,那座耗尽了天下民脂民膏的宫殿,在他眼前,燃烧了三个月,化为一片焦土。
他看到,他的陵寝被挖开,他为自己准备的万世基业,被洗劫一空。
他看到,他所珍爱的一切,他所奋斗的一切,他所引以为傲的一切,都在这场滔天的烈焰中,被烧得干干净净!
不!
不应该是这样的!
朕的大秦!
朕的万世帝国!
“啊啊啊啊啊啊!”
他发出无声的咆哮,灵魂在无尽的痛苦与悔恨中,被反复撕扯,碾磨!
【叮!恭喜您完成隐藏成就——“二世而亡”!】
【您已深度体验到“辛辛苦苦几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的极致痛苦。】
【正在为您解锁全新资料片——《亡国之君的忏悔》】
画面再转。
他变成了一个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的老人,拄着一根木杖,行走在战火纷飞,满目疮痍的神州大地上。
他不再是帝王,只是一个无名的幽魂。
他走过长城。
看到的,不再是抵御外敌的雄关,而是那城墙下,层层叠叠,数之不尽的累累白骨。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为了‘功绩’,埋葬的百万枯骨。”
他走过灵渠。
看到的,不再是沟通水系的奇迹,而是那河道里,日夜不息,随波逐流的无数怨魂。
一个悲戚的声音在他耳边哭诉:“还我的夫君!还我的儿子!”
他走过咸阳的废墟。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抬起一双空洞的,流着血泪的眼睛,看着他,轻声问道:
“伯伯,书上说,你统一了天下,结束了战乱。”
“可是,为什么我的爹娘,都死了?”
“为什么,我们没有家了?”
轰!
这个问题,如同亿万道天雷,同时劈在了始皇帝的灵魂之上!
他呆呆地看着那个小女孩,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
为什么?
他追求永生,追求不朽的功业,追求帝国的永恒。
为此,他焚书坑儒,断绝思想。
为此,他横征暴敛,民不聊生。
为此,他尸积如山,血流漂杵。
他以为,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更伟大的目标。
他以为,个体的牺牲,在帝国的永恒面前,微不足道。
可现在,当他以一个“个体”的视角,重新审视这一切时,他发现,自己错了。
错得离谱。
那所谓的伟大目标,那所谓的万世功业,在那女孩一滴血泪面前,显得如此的苍白,如此的……可笑。
他缓缓地,跪了下去。
两行浑浊的,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从那双曾经睥睨天下的帝王之眸中,缓缓滑落。
这是两千年来,他第一次,流泪。
……
地宫。
始皇帝猛地摘下头冠,那张万古不变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名为“茫然”与“疲惫”的神情。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掌心那清晰的纹路。
我是谁?
是那个横扫六合,镇压万古的始皇帝?
还是那个在田间被乡吏欺辱的农夫王二?
是那个眼睁睁看着帝国覆灭的无能君主?
还是那个行走在废墟之上,被一个女孩问得哑口无言的孤魂野鬼?
他……分不清了。
他沉默了许久许久。
久到那名兵马俑斥候身上的陶土,都落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终于,他再次启动了“大秦系统”。
但这一次,他没有下达任何关于战争、征服、或是索要新游戏的指令。
他只是用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好奇、迷茫与一丝敬畏的语气,对着虚空,下达了一道让整个“大秦系统”都险些逻辑错乱的指令。
“传朕的旨意……”
“联系顾笙。”
“朕……想和他聊聊。”
“聊聊……关于‘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