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昭烈谋主,三兴炎汉 第369章 李关张赵陈,谁是天下第一大姓?

建业城内,吴王宫灯火通明。

时值盛夏,本该是江南最宜人的时节,可此刻大殿内的气氛却凝重如寒冬腊月。

“报——”

“洛阳密信到!”

随着侍卫急促的通报声,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快步走入大殿,跪伏于地。

孙权从王座上猛地站起,宽大的衣袖带翻了案几上的茶盏,褐色的茶水在竹简上洇开一片。

“快呈上来!”

侍从急忙接过信使手中的密函,呈递到孙权手中。

孙权展开竹简,目光在字里行间飞速游走,面色渐渐变得煞白。

他颤抖着将竹简递给身旁的顾雍:

“丞相,你且看看。”

顾雍接过竹简,眉头越皱越紧。

殿内群臣屏息凝神,只听得见竹简翻动的沙沙声。

“啊……这!”

顾雍终于放下竹简,面色凝重,用十分沉重的声音说道:

“据我们在洛阳的细作探报,刘备已定下伐吴之策,可能不日便要发兵南下。”

什么!?

此言一出,大殿内顿时哗然。

不少江东老臣踉跄一步,扶住殿柱才稳住身形。

但也有部分人闭目长叹,似早已预见会有此刀兵之祸。

孙权颓然地坐回王座,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该来的还是来了。

早在与曹操一起僭位称王时,孙权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只是没想到被第一个开刀的是自己。

“汉室三兴,天下大半已归刘备。”

“如今我东吴偏安一隅,如何抵挡其倾国之兵?”

顾雍上前一步,拱手道:

“大王勿忧。”

“吴魏两国唇齿相依,唇亡齿寒。”

“若吴国覆灭,魏国亦不能独存。”

“臣请即刻遣使赴成都,求魏主曹丕发兵相助。”

孙权摇头苦笑:

“成都与建业相去数千里,纵使曹丕愿援,待魏兵至时,恐怕齐军早已渡江。”

此时,长史张昭拄杖上前,白发在烛光下如雪。

“老臣以为,当务之急乃是调回镇东将军陆逊,加强长江防线。”

“陆伯言善能用兵,鄱阳湖距此不远,三日内可至。”

孙权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张公所言极是。”

“即刻传令,召陆逊回建业议事!”

他转向武将行列,“丁奉听令,着你即刻前往南徐,严守住各处隘口。”

“韩当老将军,沿江布防之事便托付于你了。”

“得令!!”

韩当、丁奉齐声应诺。

追随孙坚、孙策创业江东的四员老健将,如今就只剩韩当一人了。

此前地位最高的左将军程普,已于三年前病逝了。

由于东吴搞得的是授兵制度,程普的部曲被孙权收回,分作三部。

一部交给了孙氏宗亲,一部交给了军中新贵丁奉。

最后一部,则还给了程普的儿子程咨。

这也是孙权的制衡之术。

待将长江沿岸的防务布置完以后,孙权又命人准备国书。

遣快马星夜兼程赶往成都求援。

安排已毕,他环视殿内众臣,声音低沉:

“诸位,此乃东吴存亡之际。”

“还望大家同心协力,共渡难关。”

孙权将“共渡”二字说的很重。

因为他知道江东一帮士族,都是抱着打工人心态。

反正给刘老板打工亦或者给孙老板打工,都不影响他们的仕途。

孙权知道这一点,这些年他一直在加强自身对权力的控制。

只盼群僚在关键时刻,不要全部拉胯才好。

三日后,陆逊风尘仆仆赶回建业。

他未及更衣便直奔王宫,见孙权正在偏殿踱步,面色憔悴。

“臣陆逊,拜见大王。”

陆逊跪地行礼。

孙权急忙上前将之扶起。

“伯言快快免礼!”

“洛阳欲伐我东吴,如之奈何也?”

孙权直接开门见山,焦急地问道。

陆逊神色从容,柔声宽慰孙权道:

“……大王勿忧。”

“吴虽地小,然有长江天险,水军精锐足可御敌。”

“且有魏国在西川牵制刘备关中军,汉军难以全力东进。”

吴国最为倚仗的便是长江与他们的东吴水军了。

此前说过,东吴是可以只走水路,便进军到中原的。

而水路成本又远低于陆路。

所以东吴的军科全点在了水军上。

兼之江东的地理环境,本就适合习水,使得本地人大多会弄潮玩水。

有了这样的人口基础。

历史上的孙权甚至打造出了一支万人的海上舰队,横行东亚。

理论上这支舰队就是公元3世纪的最强舰队。

因为其不论是载人数亦或者航行距离,都创了新高。

不过光有水军是不行的。

汉军此前一直在打中原、打河北,虽然都是以陆战为主。

但也没有完全放弃水军。

即便淮南水军与荆州水军与东吴水军有些差距。

但以汉朝的国力,真要发狠点水军军科。

几年时间就能追上这个差距,甚至反超。

所以即便通常情况下,防守方比进攻方更有优势,孙权心中依然惴惴不安。

他紧握住陆逊的双手,沉声问:

“伯言以为,刘备会发多少兵马来攻?”

陆逊略作沉思,答道:

“若齐国十万人来,臣当为大王吞之。”

“若是十五万人来,臣可为大王挡之。”

孙权面色一变又问:

“若是二十万人呢?”

陆逊眉头微蹙,长叹一声:

“……此亦臣所忧也。”

“我东吴至多可集十万之众,若齐军倍之,则胜负难料也。”

他话锋一转,又接着补充说道:

“然刘备新定中原,若发二十万大军,少说需用四十万民夫。”

“如此数目,必伤国本。”

“且粮草转运艰难,久战必致民困。”

“以李翊之智,当不会允刘备如此用兵。”

“李翊?”

孙权听到这个名字,不觉毛骨悚然。

他兄长当年被李翊戏耍地团团转,到了自己这一代,也没在他身上讨得什么便宜。

孙权想着自己比李翊年轻差不多十岁,怎么着也能把他熬走。

只是这老不死的,身兼如此多的政务,居然还能够活跃于政坛。

真是天不怜吴啊!

陆逊的话还在继续。

“李翊为汉相,开国首功,在朝中一言九鼎。”

“其人沉稳持重,必主稳扎稳打。”

陆逊认真分析道:

“故臣以为,齐人纵有伐吴之志,短期内也不会大举来犯。”

“其必是要经过精心筹备,然后才会对吴用兵。”

孙权闻得此言,长舒一口气,面色稍霁:

“既如此,伯言以为眼下当如何应对?”

陆逊拱手请示道:

“臣请率军驻守江口,屯田练兵。”

“如此可积粮备战,以逸待劳。”

“善!”

孙权大喜,解下腰间佩剑赐予陆逊。

“孤即拜伯言为大将军,持此剑节制诸将。”

“长江防线,全托付于卿了!”

陆逊郑重接过宝剑,朗声回道:

“臣定不负大王所托。”

……

话分两头,吴使在接到命令以后,日夜兼程,赶至成都。

入魏王宫求见曹丕。

魏王曹丕正倚坐于王座之上,手中握着一盏蜜水,神色慵懒。

吴使上前,恭敬行礼,道:

“魏王殿下,洛阳刘备已有伐吴之意。”

“吴王特遣臣前来,恳请魏王履行盟约。”

“出兵相助,共抗齐军!”

曹丕闻言,眉头微皱,放下蜜水,问道:

“太尉还未归来吗?“

散骑常侍卫臻上前答道:

“回大王,太尉五月渡泸,平定南中叛乱。”

“如今只剩些许收尾之事,预计八月底便可班师回朝。”

曹丕微微点头,心中稍安。

但转念一想,又忌惮汉军势大,便对吴使道:

“此事关系重大,容孤与群臣商议一番,使君且先下去休息。”

吴使闻言,心中惊愕,连忙上前一步,急切道:

“魏王!吴魏两国,唇齿相依!”

“若吴国覆灭,汉军必趁势西进,届时大王何以自保?”

“唯有两国合力,方能共渡此劫啊!”

曹丕摆了摆手,道:

“孤明白,但军国大事,不可仓促决定。”

吴使仍不甘心,又道:

“若大王不愿直接出兵,至少可从汉中袭扰关中,牵制齐军侧翼。”

“减轻我吴国长江防线的压力!”

曹丕端起蜜水,又狂饮一口,淡淡道:

“孤知道了。”

吴使见曹丕态度敷衍,心中忧虑万分。

但也无可奈何,只得告退。

待吴使退下,曹丕环视殿内群臣,问道:

“诸位以为,我魏国该不该支援吴国?”

话音未落,益州本土派的官员纷纷出列反对。

“大王,吴国存亡,与我何干?”

“何必为他们流血?”

“是啊,刘备伐吴,正可削弱他的兵力,我们何必插手?”

然而,以曹氏宗亲及颍川、中原迁入蜀地的官员却持不同意见。

“大王,吴国若灭,刘备必全力攻我!”

“吴国乃我东翼屏障,不可不救!”

这些外来官员深知,若曹魏不助吴,待吴国覆灭。

他们这些“外来者”必遭益州本土势力清算。

所以不论如何,他们都必须支援吴国。

就在争论不休之际,南中急报传来——司马懿遣使送信!

曹丕展开司马懿的信,细细阅读。

原来,司马懿虽在南中平叛,却一直关注着天下局势。

他在闻得汉人有意兴兵伐吴的消息时,在信中力劝曹丕支援吴国。

并详细分析了吴魏联盟的战略意义。

其书略曰:

“臣懿叩首再拜大王殿下:”

“臣奉王命,南征蛮夷。”

“赖大王威德,将士用命,今南中已定,诸部慑服。”

“蛮王孟获,桀骜难驯,然经臣用计,已令其归心。”

“今表为平南中郎将,使统蛮部,以蛮制蛮。”

“自此南疆可保十年无虞,愿大王勿忧。”

“臣虽远在南荒,然中原之事,未尝一日不系于心。”

“近闻洛阳有伐吴之意,吴使或将至成都求援。”

“朝中必有短视之臣,以‘吴亡无碍’说惑王听。”

“此辈多怀私心,或欲待吴灭而售主求荣。”

“以大王为阶,自谋富贵。”

“若吴国倾覆,彼辈必劝王降齐,届时大王欲为安乐公而不可得矣!”

“昔先王操,与刘备争衡中原。”

“虽屡挫而志不衰,方有今日之蜀魏基业。”

“若当时稍存迟疑,焉得今日天府之国乎?”

“今吴魏唇齿,吴存则魏安,吴亡则魏危。”

“愿大王效先王之刚毅,拒群小之谗言。”

“若朝议难决,可先赐吴蜀锦、霜糖以示盟好。”

“臣八月底必星夜归成都,为王画策。”

“南中暑湿,惟愿大王珍摄圣体,勿过嗜甘味。”

“臣懿顿首再拜。”

曹丕读完,沉吟良久,最终道:

“还是等太尉回朝,再议具体援助之策罢。”

然后纳司马懿之言,命人赠予吴使蜀锦、白糖,以示友好。

吴使虽然失望,但也只能谢恩告退。

待吴使离去后,曹丕心情似乎并未受此影响,反而兴致勃勃地命人端上糖浆泡饭。

又取来蜜水、葡萄,大快朵颐。

他一边享用甜食,一边对群臣笑道:

“这白糖不仅味美,更能改善蜀地民生。”

“诸位当鼓励民间多设糖坊,广种甘蔗。”

然而,尚书赵俨却忧心忡忡,上前劝谏:

“大王,甘蔗主产地在交州,我成都并不适宜种植甘蔗。”

“况且交州刺史诸葛亮乃是刘备心腹。”

“若他切断甘蔗供应,我蜀地糖坊岂不全部荒废?”

曹丕不以为意,笑道:

“交州也在发展制糖业,若他们不卖甘蔗,自己的糖业也会受损。”

“何况,我们还有蜀锦支撑,经济应当无碍。”

说完,他又舀了一勺糖浆,拌入饭中,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群臣面面相觑,却无人敢再劝。

……

淮南,寿春。

征南将军府邸灯火通明。

时值盛夏,江淮之地已显闷热。

厅内诸将,却顾不得燥热,皆是目光灼灼地望着上首那位身着绛紫官袍的男子。

陈登立于厅堂中央的沙盘前,凝视着上面精细布置的扬州地形。

这位年过五旬的淮南总督,面容清癯,眼角细纹里沉淀着二十多年征战的沧桑。

沙盘上,

代表吴军的红色小旗插满了长江南岸,而代表汉军的黑色小旗则密布于江北各要隘。

堂下诸将早已到齐,却无人敢出声打扰主帅沉思。

甘宁不耐暑热,频频以袖拭额。

徐盛目光炯炯,紧盯沙盘。

蒋钦与周泰低声交谈,不时瞥向陈登背影。

终于,陈登转过身来,面容沉静如古井无波,唯有那双深邃眼眸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

“诸君久候了。”

陈登声音清朗,抬手示意众人入座。

甘宁性子最急,未及落座便高声道:

“将军召集我等,可是为伐吴之事?”

陈登微微一笑,却不急于回答,而是目光扫过在座诸将。

徐盛稳重,蒋钦机敏,周泰勇猛,甘宁悍烈。

这些人皆是他多年栽培的心腹爱将。

“兴霸且稍安勿躁。”

陈登缓步至主位坐下,“朝廷确有伐吴之意,然此事牵涉甚广,非一时可决。”

徐盛拱手道:

“将军,自陛下定都洛阳以来,已历六载。”

“今曹魏困守益州,孙吴偏安江东,天下一统在即。”

“我淮南将士枕戈待旦多年,正当此建功立业之时,不可不争。”

蒋钦趁势接言:

“正是!正是!”

“去岁末水军演练,我部战船已能逆流直抵建业城下。”

“若得朝廷准许,必能一举荡平江东!”

堂内众将闻言,皆露振奋之色。

唯有陈登神色依旧淡然,手指轻叩案几,发出沉闷声响。

“诸君壮志可嘉。”

陈登终于缓声开口。

“……然灭吴之战非同小可。”

”孙氏据江东已历三世,根基深厚。”

“又有长江天险,易守难攻。”

“朝廷必慎选主帅,统筹全局。”

周泰拍案而起,大声说道:

“何须他选?”

“将军坐镇淮南多年,熟悉江南地形,水陆战法无不精通。”

“更兼将军乃我朝开国元勋,除李相外,朝中谁人能及?”

此言一出,众将纷纷附和。

他们跟随陈登多年,皆十分敬重这位照顾下属的长者。

陈登却微微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幼平此言差矣。”

陈登轻叹一声,“除李相外,汉寿公不也名重于世吗?”

闻得“汉寿公”三字,众人皆知是关羽。

而一想起关羽的名讳,在场诸将嘴角全都不自觉地**了一下。

遥想当年汝南之战时,关羽持节督淮南诸军。

其本意就是为了防止淮南军尾大不掉,让关羽过来消化军功。

偏偏关羽当时的性格又过于古板,与淮南诸将起了冲突。

后来还是经由鲁肃出面调解,此事在就此翻篇。

可翻篇归翻篇。

淮南诸将是绝不会忘记,关羽专门空降过来抢他们风头这一事的。

如果不是因为这一次抢功,后来打荆州的时候,他们肯定能够争取到主攻的机会。

肯定不会让诸葛亮当主帅,淮南军给他当副手。

只能说一步错,步步错。

反正两家的梁子是就此结下了。

这件事,至今仍是淮南诸将心头的一根尖刺。

堂内霎时寂静。

甘宁瞪大眼睛说道:

“将军何出此言?”

“公久镇江南,深谙水战,压制孙吴多年,江淮皆畏。”

“难道灭吴之事,朝廷还能另择人选?”

难呐……

陈登叹一口气,起身踱步,宽袍随动作轻摆、

“古来功高震主者,鲜有善终。”

“陈某追随陛下多年,朝中又有李相这样的好友相助,得以在淮南坐镇二十余年。”

“如今我陈氏说是江南第一大姓也不为过。”

一般来说,

以前群雄割据,诸侯混战之时,可以对地方大量放权。

州牧这个职位便是在这种背景环境下产生的。

而后来建立国家,政权逐渐趋于稳定,理论上应该渐渐收回地方的权力。

至少不能让地方大员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以免培养出过于强大的势力。

但刘备为了补偿陈登,默许了他留在江南发展。

刘备也不是没有想过把陈登留在中央。

因为你即便是离开故地,你的人脉关系依然存在。

就像李翊虽然到了洛阳当首相,但他在河北经营多年,是正儿八经的河北老大。

人脉网,门生故吏都在那儿。

不过陈登坚持要留在江南,一方面确实是不忍离开自己深耕多年的故乡。

一方面他习惯了江南的生活习惯,在那里还能吃到各式各样的海鲜鱼脍。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陈登毕生的志向就是一统江南。

他在淮南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灭吴做准备。

靠着刘备的默许,以及朝中又有李翊这样的重臣好友帮忙把关。

陈登这二十多年,已经发展成为了汉朝顶级的封疆大吏。

门生故吏已经超过了当年的袁术了。

他说他的陈氏是目前的江南第一大姓,并没有吹牛的成分在。

甚至除了李氏外,目今的齐汉几乎找不到能够压制住陈氏的大姓了。

同为开国元勋,

像关羽、张飞、赵云等人虽然功名赫赫,但他们并不结党营私。

这是性格使然,

关羽跟士大夫处不来,张飞性子粗犷,不体恤小人。

赵云则完全是品性高洁,不喜欢拉帮结派站队。

虽然他们在朝中有势力,未来自己的子嗣肯定也会是齐汉的一大世家。

毕竟他们这一代人,

已经把后代十辈人该干的活儿给干了,该吃的苦给吃了,该努的力给努了。

后代想不受到恩泽都难。

只要后代持续受到恩泽,那他们就是世家大族。

只不过不会发展成李翊、陈登这种顶级门阀罢了。

陈登就是汉末环境下,正常发展出来的世家大族。

毕竟人本就出身于徐州大族,底子本来就厚。

而李翊则属于权势太重,地位太高,巴结他的人太多。

门生故吏想不多都难。

毕竟很多在众人看来很小的职位,在别人眼里却是人生巅峰的肥差。

而这样的肥差,往往只需要李翊点个头就可以给出去了。

甚至都不需要走什么程序流程。

因为在大人物的视角里,这些差事实在太小太小,太微不足道了。

“将军莫非是怕朝廷忌惮么?”

徐盛恍然,压低声音问道。

“非是怕,乃不得不虑。”

陈登停步窗前,望向南方。

“陛下雄才大略,然帝王心术,自古难测。”

“我在江南纵横二十余年,早已非昔日徐州的陈元龙了。”

“陛下也早已不是那个涿郡卖履舍郎,而是坐拥天下的九五之尊。”

“岁月会改变许多东西,我也很多年没再见过陛下了。”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君心难测,我也不知朝廷对伐吴一事是持怎样的态度。”

“所以才会在信中托李相,透露一些朝堂上的事。”

甘宁愤然道:

“这算什么道理!将军为汉室出生入死多年,难道还要因功见疑?”

“若如此,我等将士舍生忘死,为刘家人抛头颅洒热血,又有何意义!”

陈登转身,面色严肃,厉声叱道:

“兴霸慎言!此等话若传出去,徒惹祸端。”

蒋钦连忙在一旁打圆场说道:

“将军,兴霸性子直,并无他意。”

“只是我等淮南将士确实渴望继续为国家建立功勋。”

“昔日平定中原,多赖北方诸将。”

“今伐江南,正当我南方将士用命之时。”

甘宁也马上出声附和,连连道:

“正是!正是!”

“某的观点很简单,既然战事是在江南打的,就应该由俺们江南人来打。”

“合不该由他北人来争功。”

周泰微一颔首,沉声道:

“我觉得兴霸说的有道理。”

“吴军水师不可小觑,只有我们淮南水军能与之相敌。”

“况淮南诸健儿,日日戏水,夜夜弄潮。”

“便是三岁蒙童,也能下水。”

“此战首功,非我淮南人莫属不可。”

汉朝有两大水军,一个淮南水军,一个荆州水军。

但荆州水军由于在刘表病死,政权跌宕,经历了一波**清洗。

导致死了很多优秀水军将领,水军发展也因受到赤壁之战影响而停滞。

后来诸葛亮主政荆襄时,本来使得荆州水军得以重新发展。

都又因爆了马谡这个雷,导致诸葛亮引咎辞职,到交州避祸去了。

荆州治事一直由马良代理,群龙无首下,自然是竞争不过淮南水军的。

陈登神色稍霁,回到座位,悠悠道:

“诸君心意,陈某岂会不知?”

“故已修书与李相,探听朝廷动向。”

众将闻言,皆露喜色。

李翊与陈登交情匪浅。

若有他从中斡旋,事情必有转机。

甘宁急忙问:

“李相可有回信?可曾提及伐吴主帅人选?”

陈登摇了摇头:

“书信方发,尚未得复。”

“诸君且耐心等候。”

“伐吴大计,没那么容易敲定。”

“等?等到何时?”

甘宁拍案而起,“这事儿难道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江南战事本就该由我江南人来打!”

“那些北方旱鸭子,懂什么水战?”

蒋钦亦附和道:

“正是!北人骑马尚可,操舟弄桨岂能与我等相比?”

“当年赤壁之战,也不是由我淮南水军出力最多么?”

徐盛却面露忧色,忽然提及一件大家都不愿意提及的事情。

“只怕朝廷又会如当年攻汝南时,派大臣假节而来,夺我淮南军功。”

此言一出,堂内气氛骤变。

甘宁脸色涨红,怒发冲冠:

“若再派那关羽来节制我等,老子宁可弃官归田!”

周泰苦笑一声,调侃他道:

“兴霸又说气话。”

“你为朝廷效力多年,岂能说不干就不干?”

甘宁冷哼道:

“淮南将士戍边多年,血战无数。”

“如今讨伐个吴国还要受北人鸟气,老子宁愿托病回家带孩子!”

众将知他脾气,说的当然是气话,于是纷纷好言劝解。

陈登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又温言对甘宁劝道:

“……兴霸休恼。”

“我看那此次朝廷未必便会派关将军前来。”

“那会派谁?”

甘宁余怒未消,“总不会是张飞那莽夫吧?”

陈登摇了摇头:

“朝廷如何安排,眼下尚难预料。”

“灭吴之战牵涉多方利益,非一时可决。”

“不过……”

他略作停顿,“若真要派监军假节,陈某倒希望是李相亲自来。”

众将闻言,神色顿缓。

徐盛点点头:

“若是李相爷,末将心服口服。”

“李相为人宽厚,处事公允,不似某些人傲慢无礼。”

蒋钦亦笑道:

“正是!当年李相巡抚淮南时,与将士同甘共苦,没有一点架子。”

“与之相交,正如饮美酒醇醪,令人陶醉。”

就连脾气火爆的甘宁闻得此言,竟也怒气稍平,嘟囔道:

“若当真是李相前来,末将自然无话可说。”

“只盼朝廷明鉴,莫再寒了我淮南将士之心。”

陈登见众人情绪渐稳,心里却摇头暗叹:

哪有那般容易?

李翊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顶级权臣,身上肩负的压力比自己不知道大多少。

他宁可相信朝廷再派关羽过来假节,

也不相信朝廷会让李翊这样已经位极人臣的人,再来收割并吞江南之功。

沉吟半晌后,陈登又正色道:

“诸君且回营整军备战。”

“无论朝廷如何安排,我淮南军都须做好万全准备。”

“切记,军令如山,不可违抗。”

众将肃然应诺,相继告退。

待众人离去,陈登独坐堂中。

目光再次落向沙盘上的江东地形图,眉头微蹙。

“功高……震主么?”

他低声自语,“子玉啊子玉,你我相交多年,此番你当如何助我?”

诸将退去未久,府中管事疾步入内,躬身禀报:

“家主,吴郡朱氏、会稽虞氏、丹阳陶氏,九江杜氏等十余家代表已至府外,求见家主。”

“哦?”

陈登眉梢微动,嘴角浮起一丝了然的笑意。

“果然还是来了么?”

“也罢,请诸位入花厅奉茶,我随后便到。”

管事领命而去。

陈登整了整衣冠,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这些江南大族嗅觉灵敏如猎犬,朝中风吹草动,他们总能第一时间察觉。

伐吴之议方起,便迫不及待前来探听虚实了。

花厅内,十余位锦衣老者已安坐。

这些老者不仅有来自淮南,也有来自江东的。

但无一例外,都是江南的豪族。

见陈登入内,纷纷起身行礼。

为首朱氏族长朱濬拱手笑道:

“陈公日理万机,冒昧打扰,还望海涵。”

陈登作揖还礼:

“诸公远道而来,陈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众人分宾主落座,侍女奉上今年新采的茶叶。

茶香氤氲中,虞氏族长虞期轻啜一口,开门见山:

“闻朝廷有意伐吴,不知陈公可得消息?”

厅内霎时寂静,所有人目光皆聚焦陈登。

陈登不疾不徐放下茶盏,环视众人:

“……诸公消息倒是比陈某灵通。”

“然军国大事,未奉诏命,不敢妄言。”

陶氏族长陶商笑道:

“陈公过谦了。”

“谁人不知淮南陈氏乃江南第一望族,陈公更是朝廷股肱之臣。”

“若论伐吴,陈公岂能不知?”

陶商是前徐州牧陶谦之子。

当年陈登还是陶谦的下属,见了陶商也得喊一声公子。

如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陶商光是能够望见陈登项背,已是十分不易了。

“正是!”

馀姚董氏族长也趁机接言。

“我等江南世家,久盼王师南下。”

“若陈公有所差遣,敢不效死?”

陈登目光深邃,缓缓道:

“……诸公忠心可鉴。”

“然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不可不察。”

“纵有伐吴之意,亦需从长计议。”

朱濬身子前倾,压低声音说道:

“……陈公明鉴。”

“我等非为打探军机,实为早做准备。”

“若王师南下,战船、兵器、粮草皆需筹措。”

“我朱氏在吴郡有船坞三处,工匠千余,旦夕可造艨艟数十。”

虞期亦道:

“我会稽虞氏掌控铁矿三座,冶炉百具,刀枪箭簇,要多少有多少。”

众人纷纷表态,言下之意昭然若揭——

他们愿支持伐吴,但需从中分一杯羹。

陈登心知肚明,这些世家大族看似大义凛然,表达了对汉室的忠义,对统一的支持。

但实则却各怀心思。

伐吴对他们而言,是攫取土地、人口、商路的绝佳机会。

若能借朝廷之力铲除孙氏,江南利益必将重新洗牌。

“诸公热忱,陈某感佩。”

陈登微微颔首,“确如诸公所言,朝廷迟早伐吴。”

“淮南方面自当未雨绸缪。”

他目光转向朱濬:

“朱公所言船坞一事,甚是要紧。”

“水战之要,首在战船。”

“若王师南下,所需艨艟斗舰如过江之鲫,不知朱氏可能胜任否?”

朱濬大喜,拍案道:

“陈公放心!只要朝廷令下,我朱氏船坞昼夜不息。”

“保准让战船如下饺子般入水!”

“好!”

陈登又看向虞氏族长。

“虞公冶铁之能,天下闻名。”

“他日若需打造兵器甲胄,还望虞公鼎力相助。”

虞氏捻须笑道:

“陈公有命,自当效劳。”

“不过……”

他略作迟疑,“铁器锻造耗资甚巨,若朝廷能许以盐铁专……”

陈登抬手打断道: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只要虞公保质保量,些许利润,朝廷自会体谅。”

此言一出,众家主皆露喜色。

陈登言下之意,是默许他们在军工生产中牟利。

前提就是你们得给我开足马力,全力生产军工装备。

我只要数量多,质量好,能供我灭吴之需。

至于生产过程中的细节我不会过问。

你们只要负责交差便好。

一时间,厅内气氛热络起来,众人纷纷表态愿为伐吴出力。

陶商忽然道:

“陈公,我陶氏虽无船坞铁矿,却掌控漕运商路。”

“若王师南下,粮草转运,必有用我之处。”

“我陶氏愿效犬马之劳。’

董氏族长亦附和道:

“我家有良田数千顷,可供应军粮。”

陈登一一应允,心中却如明镜般透彻。

这些世家表面慷慨,实则都在算计战后利益分配。

不过眼下备战要紧,些许让步在所难免。

正商议间,一直沉默的庐江陆氏族长忽然开口问道:

“陈公,在下有一私事相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登抬眼望去:

“陆公但说无妨。”

陆氏略显局促地说道:

“闻陈公爱女年已及笄,而老夫膝下犬子年方弱冠,尚未婚配。”

“若蒙陈公不弃,愿结秦晋之好。”

此言一出,厅内顿时安静。

众人目光在陈登与陆家主之间来回游移。

陆氏乃庐江大族,陈氏又是江南第一大姓。

此联姻若成,陆氏在江南地位也势必将更上一层楼。

陈登神色不变,缓缓啜了口茶:

“陆公子才名,陈某素有耳闻。”

“然小女顽劣,恐难配令郎。”

陆家主急忙道:

“陈公过谦了!若得陈氏贵女下嫁,我陆氏愿以吴县良田千顷为聘。”

“另加商船十艘,钱百万贯!”

众人闻言,皆露惊色。

如此丰厚聘礼,足见陆氏诚意。

不过以陈氏在江南的影响力,两家联姻若成,付出再多都是值得的。

何况未来的灭吴之战,陈氏很有可能主导。

他们如果想在跟上这场时代风口,就得现在抓紧进去。

一时间,数位家主也动了心思,纷纷欲言。

陈登却抬手制止:

“诸公美意,陈某心领。”

“然小女婚事,尚需从长计议。”

他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今日所议军务要紧,家事容后再谈。”

众家主都是明白人,见陈登态度坚决,便不再多言。

唯有陆氏家主面露失望之色,却也不敢强求。

又商议片刻,陈登端茶送客。

众家主识趣告退。

待送走诸位家主后,陈登独坐书房,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出神。

案几上烛火摇曳,映得他面容忽明忽暗。

良久,他轻叹一声,起身往后院行去。

穿过几重院落,来至一处精巧的绣楼前。

楼上灯火通明,隐约传来琴声淙淙。

陈登驻足倾听,辨出是琴声是何人所奏之后,嘴角不由浮现一丝笑意。

“瑶儿还未歇息么?”

他问门前侍女。

侍女慌忙行礼:

“回家主,小姐正在习琴。”

陈登颔首,拾级而上。

推门入内,只见一妙龄女子跪坐案前,纤指轻抚琴弦。

闻得门响,女子抬首,见是父亲,忙起身行礼。

“父亲大人安好。”

陈登微笑:

“起来吧。”

他的目光落在女儿身上,不由感慨时光飞逝。

当年襁褓中的婴孩,如今已出落得亭亭玉立。

陈瑶继承了母亲召氏的秀美容貌,眉目如画,气质娴雅。

只是眼神中多了几分淮南陈氏特有的锐利。

“几月时间不到,你的琴艺又有精进了。”

陈登在案旁坐下。

陈瑶低眉:

“女儿只是随意抚弄,让父亲见笑了。”

陈登示意她坐下,沉吟片刻,忽道:

“瑶儿,你今年已十六了吧?”

陈瑶手指微颤,抿唇道:

“是,上月刚行过及笄礼。”

“嗯。”

陈登目光深邃,“及笄之后,便该考虑婚配之事了。”

“你可曾想过将来要嫁何等人家?”

陈瑶耳根微红,低头绞着衣带:

“女儿……女儿全凭父母做主。”

陈登观察女儿神色,继续道:

“若为父要将你嫁到京城去,你可愿意?”

“京城?”

陈瑶猛然抬头,眼中满是惊诧。

随即离席跪地,声音已带哽咽:

“父亲!女儿……女儿尚未能在父母膝下尽孝,报答养育之恩,怎忍远去京师?”

“寿春至洛阳千里之遥,此生恐难再见双亲……”

说到此处,泪珠已滚落腮边。

陈登眉头微蹙:

“痴儿,女子终归是要出嫁的,去哪不是一样?”

“何况嫁入京城,对你、对陈家都有益处。”

陈瑶拭泪抬头:

“父亲欲将女儿许配何人?”

陈登捻须道:

“你可听说过李相家的公子?”

“李相?”

陈瑶一怔,“父亲是说内阁首相李公?”

“正是。”

陈登点头,“其子李治,与你年岁相当。”

“人品风流,颇有才名。”

“兼之李氏在朝中地位显赫,你嫁过去,绝不会吃亏。”

这便是陈登要拒绝江南众世家联姻请求的原因。

不管他跟谁联姻,都属于是江南世家攀高枝儿。

对于陈氏是没有任何帮助的,因为它已是江南第一大姓。

但如果把女儿嫁到京城里去就不一样了。

由于陈登不混京圈,在京城没什么势力。

他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所以真要联姻,他是渴望把女儿嫁到京城里去的。

因为可以借此拓展一下自己在京城的人脉,也好在将来给自己留条后路。

陈瑶眼中泪光未干,却已露出恍然之色:

“原来父亲是想让女儿嫁入李家,好拓展我陈氏在京中的势力……”

“放肆!”

陈登突然拍案,面色骤沉。

“谁教你如此揣度父意的?”

陈瑶吓得伏地不敢抬头。

陈登见状,语气稍缓:

“你以为李家门楣是那么容易进的?”

“为父与李相虽是生死之交,但两族联姻,牵动朝野。”

“多少人会从中作梗,岂是你想的那般简单?”

“女儿知错……”陈瑶声音细如蚊蚋。

陈登长叹一声,起身踱至窗前。

“瑶儿,为父并非不疼你。”

他背对女儿,声音低沉,“正因疼你,才要为你择一良配。”

“李治年少有为,家世显赫,是多少贵女梦寐以求的夫婿。”

陈瑶缓缓抬头,望着父亲背影:

“女儿明白父亲苦心。”

“只是……只是舍不得离开寿春……”

“舍不得离开父亲还有母亲。”

陈登转身,目光复杂。

“为父何尝舍得?但你终归要嫁人。”

“与其嫁与江南世家,不如入主京城豪门。”

“他日若……若为父有什么不测,你在李家,至少有个依靠。”

陈瑶闻言色变:

“父亲何出此言?”

陈登摇头不语。

功高震主的隐忧,朝堂上的明枪暗箭,这些都不该与女儿细说。

“好了。”

他转移话题,“此事尚在筹划。”

“李家是否应允还未可知。”

“你心中有数即可,切勿外传。”

陈瑶乖巧点头,“女儿谨记。”

陈登走近,轻抚女儿发顶,如同她幼时那般。

“记住,无论嫁与何人,你永远是陈家的女儿。”

“家族荣辱,与你息息相关。”

“女儿明白。”

陈瑶郑重应道,眼中已少了少女的彷徨,多了几分坚毅。

陈登欣慰点头:

“时辰不早,下去歇息吧。”

说罢转身离去。

行至门外,忽闻女儿唤道:

“父亲!”

陈登回首,见陈瑶立于门边,夕阳洒在她姣好的面容上。

“女儿……女儿会听从父亲的安排。”

她声音微颤却坚定,“只盼父亲保重身体,勿为朝事过于操劳。”

陈登心头一热,颔首道:

“好。”

随即大步离去。

陈瑶叹一口气后,来到窗前。

她只是一个女儿家,她的人生从来不由她自己做主。

窗外,夕阳西沉,将寿春城墙染成血色。

长江之水,依旧滔滔东流。

不知将载着多少英雄壮志,多少权谋算计,奔向那不可知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