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棠见过父亲，见过母亲。”
尚书府的主院中，主屋的正屋中，乔染秋正将双手交叉于胸前，微曲膝盖蹲下身去，向着上首位置，行了一礼。
这礼不太周正，是她刚学的，两个丫鬟根本都没想到她竟连这等基本的大礼都行不好，匆匆忙忙教了她，这么短的时间，她都没练多少次，能周正便怪了。
而上首位置上，左边坐着的，就是之前乔染秋在屋中见过的秋致延，怎么说他今日为着乔染秋也是告了假的，因此如今自然也在，至于坐在右边、与秋致延隔八仙桌而坐的，便是秋家的当家主母匡贞翊了。
那妇人衣着华贵，满头朱钗，头发也已有些花白，瞧起来亦是年近五十的模样，比秋致延小不了多少，但颇有气质，微微笑着，定定看着乔染秋。
因着苹儿和莲儿都是初来乍到，是以乔染秋对这位主母也并不了解多少，不知她在秋家做过什么，只知她的父族似乎出身寒门，但也在朝中为官，而她字良翼，性格……听闻还算和善，但颇有原则，对待下人素来赏罚分明，深受敬仰。
但……乔染秋只觉，她恐怕不太好对付。
一来，乔染秋肯定，她作为秋致延的正妻，定是和秋致延在一条船上；二来嘛……
乔染秋蹲很久了，若真是个和善的，面对漂泊在外的小辈，名义上的孩子，再怎么……也该叫人起来吧？
可匡贞翊却是实打实地上下打量了乔染秋许久，却并未让她动弹。
“像，确实像。说实话……时间过去太久，我本都已经忘了……阿宁长什么模样了，如今一看你，倒是立时就记起那张明媚大方的脸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后，那匡贞翊终于笑着，冲着乔染秋开口道，“不过你这眼睛，当是随了老爷吧？配上这张脸，比你那生母还要明艳几分，不愧是我秋家的女儿。”
“可不是嘛，方才在她院中时我也是这么说的。”秋致延也笑着道，而后却是叹了一口气，“只不过……看得出她浪迹江湖太久了，许多礼仪规矩……她那师父约莫也未教过她，在这教养上，恐还需夫人多上上心了。”
“老爷不说妾身也会的，您且放心，我定会将她教得就如自小都在我身边养着一般。”匡贞翊点点头道。
听了匡贞翊这话，秋致延就好似放下了什么心来似的，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满意地开口：“今日虽是告假，但来年开春乌昭使臣入京，礼部事务繁忙，我也不能全然歇着，再加上我一糟老头子在这，也碍着你们母女二人谈心，便先回书房去了。”
“老爷这是哪里的话。”匡贞翊立刻便道，“不过您公务繁忙，确实耽误不得，您且去吧，阿棠的事，妾身会处理周到的。”
“那便有劳夫人了。”秋致延闻言，点了点头。
话音落下时，他也站了起来，双手负在身后，就这么往屋外走，经过乔染秋时，乔染秋微微将头又低了几分，算是意思意思又福了个礼。
本来或许还该说些什么的，但乔染秋实在觉得麻烦，还有些不悦，便没有开口。
甚至在低头的时候，还微微皱了皱眉。
“起来吧。”待秋致延彻底行出了主屋后，匡贞翊冲着乔染秋说道，乔染秋抬头，只见她仍旧是那副微微笑着的模样，还冲着乔染秋招了招手，“来，过来。”
“是。”乔染秋乖乖答道，一边缓缓起身，然而她的腿早已蹲麻了，虽然起来的时候竭力控制，但还是没忍住踉跄了两下，她也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慢慢行了过去。
而一行到匡贞翊身旁，那妇人便抓住了乔染秋的手，轻轻拍了拍，“听你爹爹说，你在外头漂泊了得有……近二十年了吧？当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乔染秋也笑了起来，还眨了眨眼睛，“如今我这不是回家了吗？只要能回到父亲和母亲身边，怎样都不算辛苦的。”
“好丫头。”匡贞翊叹道，“比你那姐姐妹妹们还会说话呢！”
“姐妹……？”乔染秋立刻摆出了一副满是好奇的神情，“先前已听说，我是爹爹的第六个女儿，不知……我共有多少兄弟姊妹？往日在江湖漂泊时，只有师父和一位师兄相伴，还未想到自己能有这么多手足……母亲，日后如棠是不是也该见见几位哥哥姐姐和弟弟妹妹们？”
此话一出，匡贞翊微微顿了一瞬，但也仅有一瞬，那迟疑转瞬即逝之后，她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只不过……爹娘膝下共有六个儿子、八个女儿，你长兄任职远京，五弟六弟年龄尚小，倒是都在府中，但长兄自有公务，五弟忙于考学，都不甚得空，至于你那二兄长、三兄长及四兄长，是早已成家入仕，远在他处做官呢；而你的几个姐妹……如今就连你七妹妹，都已在备嫁了。这么算来，唯有最小的弟弟和妹妹，是因养在爹娘身边，日后或能常常得见的，所以你也无需着急，更不用担忧如何与手足相处，且先熟悉熟悉这新家，待你适应好了，爹娘会选个良辰吉日，把能叫回来的都叫回来，叫你们好好相认。”
“原来如此……”乔染秋强自笑着，而后微微福了福，“那……如棠便多谢娘亲了。”
“哎哟，瞧你这礼……”匡贞翊见状，有些无奈地道，而后竟是叹了口气，“娘知道，你生长在乡野，有些规矩不太适应，但你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虽说如今刚回来，是能留在府中多伴爹娘几日，可算算年纪，你也不小了，过不了多久，终归是要作为我秋家女出嫁的，就像你爹爹方才说的，规矩到底得学。打明日起，我会安排一位教养嬷嬷到你院中去，不需你立刻就学会，但每日都学一些，可好？”
乔染秋差点有些装不住。
她当然想说不好！
也不知秋致延是把她当成了什么，是认为她有二心？还是认为她心动于自己的小姐身份？总之，这上午刚给过一个甜枣，下午就开始扇巴掌了？
这才第一天呢！她连弄她回来的目的都没搞清楚，规矩都要立起来了！
而且还要特地派个老阿姨过来，叫她莫名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电视剧……
这到底是在监视，还是有别的目的，抑或者……在穿小鞋……？
然而如今她也不能真拒绝，到最后，乔染秋是无奈地扯着嘴角笑了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