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外,一名胆气稍壮的老卒,曾是汉中卫所的底层军官,上前一步,抱拳行礼,声音带着些微颤抖。
“阎大人,小老儿冒昧,昨日告示所言,均田地、免赋税可是真的?像我等这般老卒,若是若是投效,也能分得田亩吗?”
他的问题直白而实际,代表了大多数底层军民最核心的关切。
阎赴并未因对方曾经的官军身份而显露丝毫芥蒂,反而语气温和却坚定地回答道。
“老人家,黑袍军言出必践,均田地并非虚言,凡我治下之民,无论出身,无论过往,只要安分守己,皆可按户分得田亩,足以温饱,至于免赋税,新政初立,百废待兴,一年之内,绝不征收一粒粮、一文钱!”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竖起耳朵倾听的百姓和低级官吏,继续道。
“不仅务农可分田,凡有贡献者,皆可获益,我黑袍军设有国气点之制度。”
他详细解释道。
“从军者,斩敌、训练、守纪,皆记功点,务工者,技艺精湛、发明创造,亦记功点,即便读书识字,通过考核,也能记功点!功点累积,可兑换银钱米粮,可换取休假,更可晋升官爵,功点足够,农夫可为吏,小卒可为将,甚至功点卓著者,可授勋位,赏赐永业田、宅邸,子女可免费入新式学堂读书,未来前程无忧!”
这番话,如同在干涸的土地上倾泻下一场甘霖!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许多人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兵还能让娃儿上学?”
“做工也能当官?”
“永业田!那不是......那不是只有官老爷才能有的吗?”
“真的假的?这比朝廷好太多了!朝廷除了加饷派捐,哪管我们死活!”
低声的议论变得越来越热烈,许多人眼中原本的疑虑和恐惧逐渐被兴奋、期待和难以置信的光芒所取代!
他们仿佛看到了一条截然不同的、充满希望的上升路径!
这与大明僵化腐朽的等级制度形成了天壤之别!
阎赴看着众人神色的变化,心中欣慰。
他知道,信任的种子已然播下,接下来需要的是时间和事实去浇灌它成长。
他又耐心地回答了几个关于分田具体细则和功点兑换的问题,态度平和,解释清晰,毫无倨傲之色。
待到阎赴解答完毕,已是正午时分。
阳光勉强穿透云层,带来一丝稀薄的暖意。
就在这时,城外远方,传来了低沉却极具压迫感的号角声,紧接着,是如同闷雷般滚动的战鼓声,由远及近,震得人心头发慌!
“朝廷大军到了!”
城头瞭望塔上,哨兵声嘶力竭地发出警报!
阎赴神色一凛,立刻大步登上南城墙,众人也顾不上再问,纷纷紧张地望向城外。
只见地平线上,黑压压的军队如同潮水般涌来,旌旗遮天蔽日,刀枪反射着冰冷的寒光,一眼望不到尽头,中军旗下,谭字帅旗和仇字将旗隐约可见,显示谭纶和仇鸾的主力已然倾巢而至。
然而,阎赴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敌军阵容,眉头微蹙,他注意到,军中似乎少了一些熟悉的面孔和旗号,比如高拱通常所在的参谋团队及其护卫。
几乎同时,一名斥候疾步奔上城头,单膝跪地禀报。
“启禀阎大人,王三狗营长急报,其所部在黑水峪成功阻滞敌军一日后,已按计划向从县、招地县方向撤离,朝廷派出一支偏师,约五千人,由兵部侍郎高拱亲自率领,紧追不舍,意图剿灭王将军所部!”
阎赴闻言,冷哼一声。
“果然不出所料,谭纶不肯罢休,既想夺回汉中,又不想放过王三狗这支溃军,竟分兵追击,贪多嚼不烂!”
他心中明了,高拱此人,心思缜密,绝非仇鸾那般莽夫。
其率精锐追击王三狗,定是存了彻底剪除黑袍军一支有生力量,并试图窥探从县、招地县虚实的念头。
这无疑给王三狗部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但也分散了正面战场的兵力。
城下,明军已然开始列阵,庞大的攻城器械,云梯、冲车、井阑被缓缓推向前线。
肃杀之气弥漫开来,预示着又一场血腥大战即将爆发。
阎赴站在城垛之后,目光冰冷地俯瞰着城下浩荡的敌军。
他知道,谭纶和朝廷无法承受汉中失陷的后果,这场硬仗,无可避免。
而他,必须守住这里,守住这用无数弟兄鲜血换来的战果,守住这刚刚在百姓心中点燃的微弱希望之火。
朝廷大军甚至没有做太多休整,便立刻发起了猛攻!云梯、冲车、如同潮水般的步卒,向着汉中城墙涌来!
“准备迎敌!”
阎赴厉声下令。
然而,黑袍军的防守方式,却让城下的明军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
他们并不急于放箭,而是等到明军进入特定距离后。
“放!”
随着城墙上诸多班长齐声令下,一个个黑乎乎、沉甸甸的包裹被黑袍军士兵用特制的抛竿和小型投石机从城头掷下!
这些**包并非全部追求巨型当量,其中混杂了大量填充了碎铁片、石子的中小型药包,以及传统的猛火油弹!
轰!
爆炸声此起彼伏,完全不同于以往火炮的轰鸣,而是更加密集、更加致命,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和高速飞溅的破片,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清空一片片的区域!明军密集的冲锋阵型成了最好的靶子。
明军的攻势为之一窒,冲锋的势头被打得七零八落。
后续的部队看着前方如同炼狱般的景象,面露恐惧,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城头上,黑袍军士兵则冷静地装填、点燃、投掷,动作熟练,配合默契,他们充分利用了居高临下的优势和火器的威力,给予攻城者毁灭性的打击。
谭纶在中军远远望见这般景象,脸色铁青,拳头死死攥紧。
他从未见过如此猛烈、如此高效的火器防守,这完全超出了他对战争的认知,看着天色逐渐昏暗,部队士气受挫,伤亡惨重,他深知今日已不可能破城。
他长叹一声,声音充满了无奈和苦涩。
“鸣金,收兵!”
清脆的锣声响起,明军如蒙大赦,潮水般退去,只留下城下满地狼藉的尸体、燃烧的残骸和痛苦的哀嚎。
第一天的攻城,以明军的惨败和黑袍军的固若金汤而告终。
汉中府,这颗被黑袍军强行楔入大明腹地的钉子,已然牢牢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