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平阳府陷落的时候,城墙下,阎天赫然也接到了一封快马加鞭送来的消息。
少年冷峻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身上凝固的褐色血渍也在火光下逐渐褪色。
“大人传令,平阳府已拿下,吾等使命,完成!”
像是郑重宣布,这一刻,跟随阎天抵达西安府的黑袍军一个个也终于咧着嘴,放声大笑起来。
这些时**们看似佯攻,可说到底,攻城就是比守城的损伤大得多。
尽管他们不是当真攻城,但既要做出样子,吸引敌军注意,死伤在所难免。
好在如今总算达成目的了。
阎天深吸了一口气,将信笺放下,神色振奋。
“传令诸军,今日拔营,返程!”
西安府,东门城楼,习惯了火炮的声音,如今骤然的寂静反而让一众守城官吏觉得反常。
寒风卷着雪粒子,抽打在西安府巍峨的城墙上,发出噼啪的声响。
知府胡汝辅裹着厚重的貂裘大氅,依旧冻得脸色发青,嘴唇发紫。
他站在垛口后,目光死死盯着城外那片连绵起伏、如同黑色潮水般的黑袍军营盘。
连日来震耳欲聋的炮击声、喊杀声,几乎成了他夜不能寐的梦魇。
然而,此刻,城外的景象却透着一股诡异的宁静。
“胡大人,您看......”
旁边的陕西总兵杨选,指着城外,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迟疑。
“贼寇的炮,好像......停了?”
胡汝辅揉了揉被寒风刺得生疼的眼睛,凝神望去。
果然,那几处日夜喷吐着火舌、让城墙颤抖的黑袍军炮阵,此刻竟一片死寂。
不仅炮停了,连营盘里那几处日夜不息、冒着浓烟的巨大伙房,此刻也熄了火,更诡异的是,远处营盘边缘,似乎有大队人马在......移动?
不是进攻,而是在收拾行装,甚至还有辎重车辆在集结。
“撤......撤了?”
胡汝辅声音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丝不敢置信的狂喜。
“贼寇......撤兵了?!”
“不可能。”
杨选眉头紧锁,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本能地感到不安。
“这群逆贼狡诈如狐,前几日攻势还那般凶猛,怎会突然撤兵,莫非是诱敌之计,引我们出城追击?”
“杨总兵言之有理。”
西安卫指挥使王彪接口道,眼神警惕。
“定是吴堡那边仇总督大军发力了,阎赴那小贼后院起火,顾此失彼,不得不调兵回援,这才让阎天撤围。”
“对,定是如此。”
胡汝辅眼睛一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仇总督天兵一到,贼寇望风披靡,阎贼定是撑不住了,哈哈,天佑我大明,天佑西安。”他激动得差点手舞足蹈,连日来的恐惧一扫而空,只剩下巨大的庆幸和得意。
“哼,就算撤兵,也必是诡计!”
杨选依旧保持警惕。
“传令,各部不得松懈,严防贼寇杀个回马枪,多派斥候,给本将盯紧了,看看他们到底往哪个方向撤。”
就在城楼上的官员们或庆幸、或猜疑之际,一匹快马如同离弦之箭,踏着泥泞的雪水,疯狂地冲过城门洞,直抵城下。
马上的骑士浑身浴血,脸色惨白如纸,高举着一份沾满泥污的加急塘报,嘶声力竭地喊道。
“急报,急报,平阳府......平阳府八百里加急!”
“平阳府?”
胡汝辅心头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亲兵迅速取过塘报呈上。
胡汝辅颤抖着手拆开火漆封印,只扫了一眼,脸上的庆幸和得意瞬间凝固,血色褪尽,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力气。
他身体晃了晃,若非杨选眼疾手快扶住,几乎瘫倒在地。
“胡大人,怎么了?”
杨选和王彪急问。
胡汝辅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颤抖着将塘报递给杨选。
杨选接过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上面赫然写着。
“......廿三,雪夜,贼首阎赴,遣精兵内外交攻,煽动暴民,勾结内应,平阳府城破,知府杜克明被俘,守备吴振彪战死,官仓焚毁,府衙陷落,贼寇黑旗已插上府衙,山西门户......洞开!”
“平阳…陷落?”
王彪失声惊呼,声音都变了调。
城楼上一片死寂。
只有寒风呼啸,所有官员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呆立当场。
脸上的庆幸、猜疑、得意,瞬间被无边的惊骇和恐惧取代。
平阳府,山西南大门,竟然就这么丢了?
“舆图,快,拿舆图来!”
杨选最先反应过来,声音嘶哑地吼道。
巨大的陕西山西舆图迅速在城楼内铺开。
胡汝辅、杨选、王彪等人围拢过来,手指颤抖着点向平阳府的位置。
“完了,全完了。”
胡汝辅看着舆图,面如死灰。
“平阳一失,山西腹地无险可守,贼寇可沿汾河谷地北上,直逼太原,亦可东出太行,窥视河南,更可......更可与我西安府隔河相望,形成夹击之势。”
他越说越心惊,冷汗涔涔而下。
杨选脸色铁青,手指重重戳在平阳府上。
“何止夹击,诸位请看。”
他手指沿着舆图移动。
“延按府、保安县、招地县,从县、平阳府,这些地方连成一线,如同一条毒蛇,盘踞在陕北、晋南。”
“阎贼以此为根基,进可攻,退可守,更可怕的是。”
他手指点向黄河。
“一旦他站稳脚跟,控制平阳渡口,便可沟通陕北、晋南,粮秣兵员,源源不断,这就不再是流寇,而是割据一方的巨患。”
王彪倒吸一口凉气。
“割据?!那岂不是又一个......安禄山?”
“安禄山?”
胡汝辅声音带着森寒的压抑。
“安禄山好歹是朝廷命官.这阎赴是反贼。是心腹大患。他占据平阳,等于在朝廷心腹之地插了一把尖刀。”
“山西、河南、陕西,皆在其兵锋威胁之下,朝廷的赋税重地、漕运要道,危矣,天下......天下震动啊!”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每一个官员的心头。
他们仿佛看到,一条由黑袍军控制的、横跨陕北晋南的“毒蛇”已然成型,正对着大明朝堂的心脏,亮出了致命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