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进大明,比考进大明容易 第199章:道长的愤怒

前后两战,朝廷虽然并未发起总攻,但接连失利的消息传开,仍是引的八方云动。

延按府的震颤,正随着快马加鞭的信笺、密语相传的塘报,飞速扩散。

消息抵达之地,宛如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炸开无形的沸腾。

“吴堡,又是吴堡,阎逆聚众,大挫官军,仇鸾所部甲胄旌旗,被其公然变卖市井,形同挑衅。”

“贼势竟至于此?仇鸾坐拥精兵,竟奈何不了一府之贼?”

“休要小觑,鹰嘴崖天崩地裂,死伤者众,吴堡粮草焚尽,夜袭兵败如山倒,两战两败,折损何止千余兵马,此人颇为邪门。”

陕西三边总督府签押房内、山西各大边镇驻节衙署中、当地手握权势的缙绅书房深处。

一份份带着前线惊惶印记的战报塘摆在冰冷木案上。

光线昏暗,火盆里炭火噼啪作响,映着几张张同样被权势与忧患刻满沟壑的脸庞。

这一刻,陕西。

身着旧缎面长袍的老缙绅,枯瘦的手指捻着颌下灰白短须,浑浊的目光扫过众人阴沉的面孔,终是低低叹了一声,打破了这片死水。

“咱们那位陛下,还在西苑修玄?”

“听说龙虎山又献上了几味灵草,呵呵......”

这一声陛下,像根冰冷的针,狠狠扎在几位边军将领的心头。

那被尊崇在云端、一心求仙问道的嘉靖帝,此刻在他们眼中,只剩下一个模糊而冰冷的轮廓。

远在京城西苑丹炉前的身影,如何能体会这黄土高原上的刀光血影?

如何能明白他们这些戍边军将的艰难?

把总王勋,四十出头,脸堂方正,久历风霜却掩不住眼中那股被压抑的戾气。

他捏着战报的一角,骨节泛白,声音像是从铁砧上磨出来。

“长生?他老人家躲在琼楼玉宇里享福啊,咱军饷拖欠多少了?粮秣次次克扣?空额?空额都填不满那些层层扒皮的篓子。”

他将战报随手拍在桌上。

“看看仇鸾这个蠢货,仗着天子信任,督师三边,威风八面,结果栽在一个小小的知县手里。”

坐在他对面的山西副总兵马世宽,瘦削精悍,眼神像草原上的狼,幽幽冒着绿光。

“仇鸾这亏,吃得不冤,他把精锐全攥在手里想立功,可也不想想,那阎赴凭什么能两度挫败朝廷精锐?”

他顿了顿。

“凭的是不要命的凶悍,凭的是不择手段的狡诈!这......不就是一把快刀?”

一直沉默的榆林卫指挥使张雄,资历最老,背有些佝偻,却像盘踞的老树根。

他抬起眼皮,里面的光混浊却锐利。

“快刀......要用来做什么?”

他没等众人回答,自顾自地搓着粗糙的手指。

“仇鸾这败仗,败得好啊,败得妙,他败得越惨,朝廷就越会惊恐失措,越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往我们这些临近的边地要塞堆东西。”

“粮草也好,器械也罢,军饷,这些才是根本,没了这个阎逆在前面顶着,谁还会把我们当回事?朝廷只会当我们是看门狗,看门狗,是饿不死的,但想捞点肥的?门都没有。”

王勋嘴角扯起一丝狞笑。

“张指挥使通透,那阎赴就是个活靶子,只要他杵在延绥一天,朝廷就一日不敢轻言功成。”

“仇鸾顶不住,就得我们来顶,这顶的差事里,油水有多大?”

他目光扫过众人。

“空额可以更大胆,粮秣转运损耗也得再高些,器械损耗、民夫抚恤......名目多得是!”

“没有这寇,咱们喝西北风去?”

缙绅代表是个中年读书人,闻言笑着。

“王总兵所言,也是实情,只是,做买卖嘛,也不能空手套白狼,那阎赴,还有他的黑袍军,若真是把快刀,也得有使唤他的筹码。”

“总要让他有本事在仇鸾手里活下去,才能继续当咱们的护身符,对不对?”

他眼神里闪动着商人的精光。

屋内又陷入短暂的沉默。

炭火的噼啪声清晰可闻。

几位将领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马世宽最先开口,声音果断。

“一批旧军械,长矛、破烂的刀,还有些锈蚀的火门枪,压仓库多少年了,正好清出去!”

“告诉他们,想拿货,拿真金白银来换,或者拿延绥的盐、皮货,铁锅来抵。”

这就是赤裸裸的以战养战,他们输送的是刀子,阎赴要付出的是地方财源和持续的动乱。

王勋阴狠地补充。

“还有消息,仇鸾那**的吃了大亏,按他性子,必不甘心,肯定会寻思报复!”

“他营中哪些路数的兵将靠得住,哪些有内情,咱们多少有点谱,关键时候,偶然走漏点风声给黑袍那边......让阎赴知道仇鸾的刀口往哪边指。”

“对!”

“没错!”

“就这么办!”

压抑的赞同声在暗室中响起,带着一种达成肮脏默契的冰冷与兴奋。

这不再是简单的观望,而是积极的介入。

他们将一点点打开军资库的裂缝,把能生锈的、能杀人的破铜烂铁,悄悄输送给他们名义上要去剿灭的敌人,只为了从这混乱与战争的血泊中,舀起更大一瓢金银。

与此同时,平叛军大营内。

咸宁侯、总督军务的仇鸾,正独自坐在他那张帅椅上。

桌案上,摊开的不仅仅是前线损兵折将的详细塘报,更多是一份份来自四面八方的奏疏和私信。

有御史的弹劾,有同僚夹枪带棒的指责,有陕西地方官员哭爹喊**诉苦推诿。

每一行字都像针,扎得他眼皮直跳,太阳穴突突地疼。

他的亲信幕僚如今正躬着身,小心翼翼地汇报着。

“侯爷,外头的风声很不好啊。”

“都察院几个疯狗似的御史又动了,弹劾您轻敌冒进,调度失宜,损折国之精锐......陕西布政司、按察司那边也上疏,说贼匪难制,全因延绥地方官吏平日疏于防范、吏治**,才养痈遗患......”

“够了!”

仇鸾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笔墨跳了起来。

“一群**,出了事只会推卸,鹰嘴崖是天灾?吴堡斥候失职?粮焚兵溃?”

“都是陕西这些尸位素餐的东西误我,误我军国大事。”

这一刻仇鸾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满是怒火和憋屈。

两场大败,不仅颜面扫地,更坐实了他志大才疏的评语。

他知道,朝中的严阁老虽能压下一时,但若再无功勋,自己这得来不易的权势怕是要到头。不行,必须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