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撕扯着骑兵们的神经和肌肉。
“噗通!”
一声沉闷的巨响,终于,第一匹战马倒下了。
它悲鸣着,四蹄在空中徒劳地蹬踏,口中涌出的白沫染红了身下的荒草。
马背上的骑兵猝不及防,被狠狠甩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队伍的阵型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所有人都看见了这一幕。
那名坠**骑兵挣扎着爬起,半边脸颊全是血污,他茫然地看向自己倒地不起的战马,又看向如潮水般从他身边涌过的同袍。
没有人停下。
没有人回头。
离他最近的一名骑兵,只是伸出手,一把将他拽上了自己的马背。
两人共乘一骑,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一丝。
江寒目光如刀锋般扫过。
“丢下他。”
三个字,没有丝毫温度。
拽人的骑兵身体一僵,难以置信地看向江寒。
江寒没有再看他,只是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或者,你们两个一起死在这里。”
拽人的骑兵手臂一软,被救之人绝望地嘶吼一声,再次摔落在地。
他眼睁睁看着战友的背影、看着整个队伍离他远去,最终被滚滚烟尘彻底吞没。
队伍的速度,没有半分减缓。
络腮胡副将的眼角狠狠一抽。
他看见了,全程都看见了。
那个被抛弃的士兵,他认识,是三队的一个小伙子,昨天还在跟他吹牛,说回家要娶邻村的姑娘。
这就是代价。
他原以为江寒只是说说而已,为了逼迫他们,为了恐吓他们。
现在他懂了。
江寒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噗通!”
“噗通通!”
第一匹**倒下,像是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紧接着,第二匹、第三匹、第十匹……战**哀鸣声此起彼伏,不断有骑士被摔下马背。
惨烈的景象,成了这支死亡行军的背景。
但整个队伍已经麻木了。
预案被一丝不苟地执行着。
有人被拉上马,更多的人被抛弃。
没有人再有丝毫犹豫,甚至连多看一眼同袍尸体的时间都没有。
他们不再是一支军队,他们是一柄被投掷出去的长矛,为了刺穿目标,矛杆的断裂、磨损,全在计算之内。
络腮胡副将的心在滴血。
这才两个时辰!
目之所及,倒下的战马和士兵,已经超过了三百之数!
十分之一的战损!
这还怎么打?
就算追上了,剩下这点残兵败将,不够独眼狼卫塞牙缝的!
这个疯子!
他要把所有人都葬送在这片荒原上!
他下意识地看向江寒。
江寒依然在三支队伍的交界处游弋。
他的坐骑,一匹神骏的黑色战马,呼吸依旧平稳,丝毫不见疲态。
似乎察觉到了副将的目光,江寒的视线隔着滚滚烟尘投了过来。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没有疯狂,没有暴虐,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络腮胡副将被那道目光看得浑身一颤,猛地低下头,再不敢有任何不该有的念头。
他忽然悟了。
江寒不是疯了。
他是对的。
如果用常规的方法追击,他们连独眼狼卫的影子都摸不到,最终只会被远远甩开,然后在这片荒原上因为补给耗尽而全军覆没。
现在,用三百条人命和三百匹战马,换来了北境不再混乱的可能。
这笔账,划算吗?
太**划算了!
一股寒气从心底升起,络腮胡副将第一次感觉到了真正的恐惧。
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江寒这种极致理性的恐惧。
就在队伍中的气氛压抑到顶点时,前方烟尘中,一个黑点正以惊人的速度逆向驰来。
是斥候!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那名斥候冲到江寒面前,翻身下**动作都有些踉跄,他的嘴唇干裂,脸上满是狂喜。
“将军!前方五里,发现独眼狼卫丢弃的辎重!”
轰!
整个队伍瞬间像是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无数双熬得通红的眼睛里,迸发出骇人的光芒!
追上了!
真的追上了!
“带我去看。”
江寒的声音依旧平稳,他双腿一夹马腹,跟着斥候向前奔去。
络腮胡副将咬了咬牙也催马跟了上去。
很快,一片狼藉的宿营地出现在眼前。
十几口沉重的铁锅被随意丢弃在路边,一些烤了一半的肉块散落在地上,甚至还有几个装满了水的皮囊,被人用刀划破,水渍渗入干涸的土地,留下一片深色的印记。
士兵们看到这些,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只有江寒,他翻身下马,一言不发地走到一个熄灭的灶坑前。
他蹲下身,伸出手指,捻起一点灰烬。
温的。
他又走到被划破的水囊边,用马靴尖踢了踢。
水囊是满的,直接被砍破。
他们连喝口水的时间都省了,只为减轻哪怕一丝一毫的负重。
最后,他看向地面上杂乱的马蹄印和车辙。
蹄印很深,但车辙印记却很浅,而且方向散乱,有的甚至互相倾轧。
“他们在丢弃重物,辎重车几乎空了。”江寒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独眼狼卫的战马,也到极限了。”
络腮胡副将凑过来,看着那些痕迹,有些不解:“将军,这……能看出多远?”
江寒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那名斥候:“你们发现这里后,追了多远?”
斥候立刻回答:“又向前追了十里,没看到人影,只发现了一些丢弃的马铠。弟兄们怕误了大事,不敢再追,立刻回来禀报。”
江寒点了点头,脑中飞速计算。
从这里到发现马铠,十里。
敌人丢弃炊具,是为了第一次提速。
丢弃马铠,是为了第二次提速。
这说明他们的指挥官很果断,也说明他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以战马最后的爆发力计算,他们两次提速,最多能比自己快半个时辰。
而自己这支队伍,用轮换战术保持的均速,半个时辰,恰好是三十里左右。
一个精确到可怕的数字,在江寒心中浮现。
他转过身,面向身后那三千名已经疲惫到极点的士兵,他们脸上的狂喜还未褪去,正用一种混杂着崇拜和畏惧的眼神看着他。
江寒举起了自己的佩刀,刀锋在夕阳下闪烁着嗜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