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阳没心思琢磨一会儿怎么演，倒是在琢磨到时候怎么夸黄垒了。
赵妗麦快步来到先前坐的那张化妆镜前。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点一点上扬唇角，露出有镜头美感的假笑。
像件戏服，脱不掉，也穿不自在。
别人在叛逆期摔门，自己连门把手都不敢用力拧。
赵妗麦从书包里取出一张英语试卷，把签字笔握在手里。
精神抖擞的目光，一下子变得疲倦。
成年人的崩溃要体面，童星的叛逆要无声。
连说话的腔调都换成字正腔圆的普通话：“阳哥，谢谢了。”
短暂的叛逆时光，又结束了。
听见脚步声，以及化妆间木门被推开的声音，赵妗麦不敢抬头看。
视线随着审阅试卷题目的进度挪动，神情专注又认真。
“要试镜了吗？”
一道女声响起。
咦……不是老妈。
声音有点熟悉。
“不急，那边还没消息，先休息会儿。”
“好咧。”
杨超跃往沙发那走，经过化妆台，眼角的余光看见其中一面化妆镜前，坐着一个姑娘。
她本能的礼貌性打招呼：“您好。”
赵妗麦偏头看过来，笑容甜美的招手，字正腔圆道：“您好。”
杨超跃口中的话，一下子变得短促：“诶，你！你是那个……”
“唉呀妈，超跃姐姐！”
赵妗麦肩膀起伏一下，回过神，瞬间切换成沈阳腔调，冲着门口的江阳：“还说我妈来了，逗小孩玩呢，把超跃姐姐都说老了。”
她冲杨超跃笑道：“超跃姐姐，原来你俩都是《小别离》剧组里的化妆助理啊，江阳给我上的妆很不错，业务能力很强。”
化妆助理？
杨超跃没明白赵妗麦的意思。
从卫生间回来路上，自己就有心理准备，会遇到赵妗麦。
没想到这么快。
为什么赵妗麦会认为江阳和自己是化妆助理？
江阳没说什么，杨超跃也不会解释。
她只是点头笑了笑：“是的，阳哥很会化妆。”
闲聊几句。
赵妗麦又向江阳要来手机，慵懒的斜靠在沙发上玩消消乐。
杨超跃起初坐在赵妗麦身边，却感觉局促。
不知道为什么，几天前在麦当劳店，自己明明能够以平常的心态，对待赵妗麦。
直到发觉赵妗麦的真实身份。
当知道赵妗麦是演了好几部戏的演员后，哪怕赵妗麦对自己很友好。
哪怕赵妗麦的年纪比自己小几岁。
光是坐在赵妗麦身边，自己还是无法把心态放平。
在自己眼里，并非要火到走在大街上，所有人都认识，才是明星。
在一部戏里，演了个重要角色，就已经是明星了。
能有优渥的片酬，能让家人过上好生活，是自己期待的。
杨超跃搬了张椅子，坐在江阳身边，那种紧张的局促感，才稍稍缓和下来。
隔着半开的木门，能看见大门方向，递交资料的年轻演员们，依旧排成长龙。
她可以靠关系，直接去主创团队面前试镜。
意味着，她有着那些底层演员们，得不到的资源。
不知不觉中，提升一个层次。
可是。
此刻。
面对赵妗麦。
自己和对方之间，仿佛隔着一条看不见的鸿沟。
很认真的记住赵妗麦身上服装的品牌标签。
暗自掏出手机查询。
棒球外套是Chanel的，法国奢侈品牌。
高邦靴子是Gucci的，意大利奢侈品牌。
和范思哲差不多的价格。
裤子的品牌标签比较隐秘，杨超跃没多看，那样不礼貌。
真希望，自己以后，能给自己孩子这么优渥的物质生活。
“赵妗麦对我很真诚，我不应该总是注意她的外在物质条件的。”杨超跃心中暗道。
道理都懂。
可是却控制不住。
贫穷不是缺点，但贫穷带来的敏感会让人喘不过气。
自己数得清对方衣服的价格，算不清自己与对方的距离
从小物质匮乏，以至于遇见新事物，会本能的关注价格。
有时候在网上刷到别人骂拜金物质女的帖子，杨超跃总感觉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自己又何尝不拜金呢。
比谁都清楚金钱的重量。
很想过更好的生活。
让自己的爹爹，离婚嫁人却依然关心自己的妈妈，同母异父的妹妹，还有自己未来的孩子，都过上毫不费力就能吃饱穿暖的物质生活。
如果未来真有一天，别人骂自己拜金，骂就骂吧，拜金的骂名自己背得起，但家人饿肚子的声音自己听不起。
向上爬的人，没资格嫌弃手段脏。
“赵妗麦，来人了。”江阳看着一个穿着橙色马甲的工作人员，从试镜间的方向走来。
“是我老妈？”赵妗麦立刻把手机息屏。
“不是，是个场务。”
场务？
也就是剧组的人。
同样不能展现出自己私底下这一面。
赵妗麦把手机还给江阳，乖巧的坐在沙发上，并拢双膝，挺直背脊，不敢瘫着。
场务来到化妆镜门口，扫了一眼，对沙发上的赵妗麦问道：“赵妗麦老师。”
“您好。”
赵妗麦起身应道，脸上带着甜美的笑，用普通话说道：“老师不敢当，不敢当，您叫我名字就好。”
只有和信任的人在一起，她才敢短暂卸下伪装。
“是您演金琴琴吗？”
“是的，是我，怎么了。”
“导演让您去一趟试镜间，对了，你妈也在那等你。”
“好的，麻烦您了。”
赵妗麦把试卷收好，塞书包里。
拉开书包拉链，里面有几包零食，是背着妈妈偷藏起来的。
门口的场务没有离开：“你是江阳，张小宇的备选演员？”
“是我。”江阳应道。
场务接着问杨超跃：“你是萝丝的备选演员？”
“是的。”
杨超跃缩着脚指头说道。
闻言。
赵妗麦背起书包的动作一顿，肩膀微微后缩，向门口的方向看去，瞳孔放大。
目光在江阳和杨超跃身上来回扫。
确认场务没有认错人，她语调忽然抬高几度：“你俩……”
话正要说出口。
赵妗麦意识到有其他人在场，她克制自己的情绪，背着书包，降低语调，来到二人身边：“你们是演员？我们居然是同行。”
“算不上演员，我之前只在综艺里当过群演。”杨超跃解释道。
不知道为什么，在赵妗麦面前说自己是演员，杨超跃本能的局促。
手指头不自觉的揪着衣角。
不敢承认自己是演员，因为对方的光环太耀眼。
“怎么算不上，群演也是演员，没事的超跃姐姐，别紧张，萝丝这个角色我了解过，和你的形象很贴切。”赵妗麦鼓励道。
从化妆间出来，冷风吹面。
试镜间不算远，就在百米开外，要饶开大门口的演员资料筛选棚。
是独栋的办公楼，外形风格和影视基地整体风格相呼应，具有民国时期的特色。
红砖外墙，木质门窗。
赵妗麦轻轻拍了拍杨超跃后背：“一会儿是要试镜吧，如果需要我帮忙搭戏，尽管开口。”
“好的，谢谢你。”
“客气什么。”
赵妗麦脸上挂着微笑。
嘴上说着鼓励，心里下意识计算利弊。
萝丝是《小别离》里的配角，很多人争，赵妗麦清楚这事。
超跃姐姐之前演的是群演，而且还是综艺里的群演。
按道理来说，不可能接到配角的戏。
转念一想就明白，阳哥和超跃姐姐，在剧组里肯定有关系。
制片人，导演，编剧，还是出品方，靠谁的关系？
私底下的交情归交情，一旦牵扯到自己的演艺事业，思虑的就多了。
老妈私底下经常提醒自己，演艺这条路，人脉很重要。
这段关系到底是友谊还是资源？
不能因为私人交情影响专业判断。
早就学会在社交和事业之间找到平衡。
一开始以为阳哥和超跃姐姐，是自己在麦当劳短暂叛逆时光里的陌生人，以后再也见不到。
刚不久以为二人都是《小别离》剧组的化妆助理。
和自己在剧组里，虽然不属于同一阶层，但自己不会区别对待。
没想到，其实大家都是演员。
以后可能还能一起交流演技，聊对角色的理解，商量对手戏的细节。
熟悉的人忽然有了新身份。
每个关系都要评估价值。
最重要的是。
哪怕在拍戏过程中，自己也有机会玩手机，还能让阳哥和超跃姐姐帮自己放哨。
光是想想，就感觉轻松惬意。
有真诚的关心，有隐形的竞争，有短暂的放松，也有必须维持的形象。
交情和利益永远无法完全分开，自己尽快成熟起来，才能在两者之间游走。
总希望能找到几个可以放松的短暂时光。
“也给我鼓励两句，赵妗麦，我也紧张。”江阳笑道。
赵妗麦正色道：“你紧张很正常，你这身高，敢试镜张小宇这个角色，我都替你紧张。”
“鼓励得很好，下次别鼓励了。”
江阳笑容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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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