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简陋，但在火车上已经是难得的热乎饭菜。
“趁热吃。”萧熠庭将一盒递给叶芜，自己在她对面坐下。
叶芜也确实饿了，拿起勺子小口吃了起来。
对面的中铺和下铺，是一对带着个五六岁小男孩的夫妻。
那孩子穿着打补丁的衣服，瘦瘦小小的，从他们开始吃饭起，就趴在铺位上，眼巴巴地盯着他们手里的饭盒，不停地吞咽着口水。
叶芜察觉到那名叫林子的孩子直勾勾的目光，那眼神里纯粹的渴望让她心里微微发涩。
她能看出这孩子家条件拮据，身上打补丁的衣裳洗得发白，小脸也带着营养不良的蜡黄。
她自己饭盒里那点肉，在这简陋的车厢里，确实成了难以抗拒的诱惑。
但她很快压下了那点不忍。
贸然施舍未必是好事。她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借着萧熠庭宽阔肩膀的遮挡，默默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对面的孩子娘，显然也注意到了自己儿子没出息的样子和叶芜回避的姿态，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伸手轻轻拍了孩子一下，低声呵斥道，“林子，瞅啥瞅？没规矩，老实躺好，别打扰叔叔阿姨吃饭。”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口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林子被母亲一训，小身子缩了缩，委屈地瘪着嘴，慢吞吞地挪回中铺，但那双黑溜溜的眼睛还是像黏在了肉片上一样，时不时偷偷瞟过来，小喉咙跟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孩子爹，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只是尴尬地搓着手，对着萧熠庭和叶芜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讷讷地说，“对不住，孩子小，不懂事……见笑了。”
萧熠庭闻言，只是抬眸淡淡地看了对方一眼，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并未多言。
他习惯性地将饭盒里品相最好的肉夹到了叶芜的饭盒盖上，低声道，“多吃。”
叶芜心里暖了一下，对他笑了笑。
过了一会儿，孩子娘大概是内急，低声跟丈夫交代了一句，便起身离开了包厢。
包厢里顿时安静了不少，只剩下火车规律的哐当声。
林子见他娘走了，胆子似乎大了一些。
他在中铺窸窸窣窣地摸索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地爬下来，走到叶芜铺位前。
他摊开小小的手心，里面躺着一颗用粗糙糖纸包裹，边缘已经有些融化黏连的水果糖。
这糖看起来被他珍藏了许久。
“阿……阿姨……”
林子的声音很小，带着怯生生的期待，“我，我拿这个糖，跟你换一片肉，行吗？就一片，最小的那片就行……”
他眼巴巴地望着叶芜，又飞快地瞥了一眼那**的肉，生怕被拒绝。
孩子爹见状，脸上腾地一下红透了，急忙伸手去拉孩子，语气带着窘迫和责备，“林子，你这娃咋这么不懂事，快把糖收起来，那是阿姨的饭。”
叶芜看着那颗糖，再看着林子那双虽然渴望的眼睛，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了。
这孩子，知道不能白拿，这让她生出了几分好感。
她放下手中的铝制勺子，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对着孩子露出了一个极其温和的笑容，声音也放得更柔缓了些，试图消除他的紧张，“你叫林子是吗？告诉阿姨，你几岁啦？”
林子见这个看起来漂亮又温柔的阿姨没有生气，反而笑眯眯地跟他说话，紧绷的小脸放松了些，小声回答，“六……六岁了。”
“六岁啊，都是个小男子汉了。”
叶芜点点头，语气带着鼓励。
然后，她用自己干净的勺子，从饭盒里精心挑选了最大，带着一点肥瘦相间的红烧肉，稳稳地舀起来，轻轻放到了林子爹放在小桌板上的那个空茶缸盖里。
“喏，阿姨觉得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那，阿姨就用这片肉，换你的糖，咱们说好了，好不好？”叶芜看着林子的眼睛，认真地说。
林子的眼睛瞬间像被点亮的星星。
他忙不迭地将那颗宝贝糖塞到叶芜面前的桌板上，小胸脯都挺了起来，声音也响亮了不少，“好，谢谢阿姨。”
孩子爹看着茶缸盖里那片足以让儿子欢欣鼓舞的红烧肉，嘴唇嗫嚅了几下，眼眶似乎有些发红，他搓着手，更加局促不安，只能连连道谢，“太谢谢您了，同志，娃他不懂事，这怎么好意思……”
“大哥别这么说。”
叶芜温和地打断他，语气真诚，“孩子挺好的，知道交换，不是伸手白要，这说明你们教得好。”
她说着，轻轻将桌上那颗水果糖又推回到了林子面前，“这糖啊，阿姨不爱吃，太甜了，林子自己留着吃，算是阿姨奖励你这小男子汉的，好不好？”
正说着，孩子娘回来了，一眼就看到儿子正捧着茶缸盖，吃得满嘴油光，脸上顿时变了颜色，带着怒气几步上前，“你这死孩子，咋这么馋，说了不许……”
孩子爹赶紧拉住她，压低声音急切地解释，“是这位好心同志，是林子拿糖跟人家换的，同志没要咱的糖，还夸咱林子懂事呢。”
孩子娘听完丈夫的话，脸上的怒色瞬间转为惊愕，继而是不知所措的窘迫。
她看着叶芜，又看看儿子，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语无伦次地说，“这，大妹子，啊不，同志，这真是太谢谢您了，这肉这让我们咋过意得去。”
叶芜微笑着摆摆手，“大嫂，您千万别客气，都说了是孩子拿糖换的，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孩子正长身体呢。”
她巧妙地用换字维护了对方的自尊，又表达了善意。
孩子娘闻言，紧绷的神情终于松弛下来，长长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了质朴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她搓着衣角，话也多了起来，“同志，您真是菩萨心肠，俺们是回老家探亲的，他爹在矿上干活，这趟出来，唉，让您见笑了，坐这几天车，娃是馋得狠了，平时在家也难得见点荤腥。”